既然安辰逸都这么说了,季榆当然不会再继续怀疑——不管怎么琢磨,对方都没有在这种事情上欺瞒自己的必要。
这么想着,季榆就松了口气。他跟着安辰逸,是为了帮对方的忙的,要是因为自己,反而影响了安辰逸的休息,可就与自己的愿望相悖了。
将落在地上的薄毯收好递给安辰逸,季榆低声道了谢之后,便低头整理起自己的形容来。
身上的衣袍在一夜之后显得有些散乱,原先束起的发也有些散落下来,没了本该有的清爽。
手边没有合适的用具,季榆索性扯下了发带,任由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随着迎面而来的风而高高地扬起,衬得他的面容更显稚气。
视线在季榆的面上停留了片刻,安辰逸突然就想起了昨天夜里对方含着自己手指的模样,心中立即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从中涌出的热意,让他的耳根都有点发烫。
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安辰逸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失衡。
不知怎么的,他的脑中突然就冒出了季榆一脸认真的表情,说着“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孩子了”的模样来。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安辰逸的唇边露出一抹不大的笑容来。
尽管早该过了成人的年纪,但季榆无论是容貌还是性子,分明都还是孩子的模样,就连出手帮他们的理由,都带着几分孩子特有的天真与执拗。
侧过头看着站在身边的人,安辰逸面上的神情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将安辰逸的神色变化尽数收入眼底,季榆略微弯了弯唇角,便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坐下继续回忆当初自己在逃离之前“瞥了一眼”的阵法图来。
就算两人无法在短时间内就找出破阵的方法来,但能够提前了解这里头的一些关节,总也好过对其一无所知。
见季榆凝眉思索,安辰逸也就不去打扰他,只是脚下飞剑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上了一分。
抬起笔在膝上的纸上缓缓地落下了一笔,季榆的目光很是专注,鼻尖随着他的动作,泌出了少许的汗珠。
修行者所使用的高深法阵,即便只是用墨水在纸上画出大致的形状,都有着莫大的作用,以他的实力,这个阵法对于他来说,确实是超出他的能力太多了。
但只要能够提升此次行动万分之一的成功率,他也愿意为此去尝试一番。
这大概就是他此次前往落仙门,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吧。
看着白纸上那甚至称不上图案的几笔墨痕,季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双眼有些微的发亮。
于安辰逸而言,在见识过世间百态之后,越是喜爱性子单纯的人,更何况,季榆非但与他志向相合,此时所做的事情,还有一大部分是为了他,心中的感激与责任,自然会让他对季榆更多出几分关注与爱护。
在有着先前谢瑾瑜的行为的对比下,尤为如此。
而想要使这种微妙的感情在安辰逸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发生细微的转变,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至少比起其他的方式来,要更轻易得多。
感情不比其他东西,无论是“巧合”还是“意外”,对于那操纵着世间万物的“命运”来说,都是属于切实可控的东西,只有人的情感,独属于一个人主观的感受,不受任何外物操控。
剧情可以推动世间所有的一切,去将安辰逸和谢瑾瑜牢牢地捆在一起,促使两人在同生死共患难中生出感情来,却不能直接在他们的心中,创造出一段并不存在的爱慕来,这是最为基础的规则——如果这一点被打破,那么那些衍生出了这些世界的小说,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既然连角色的情感都是任由造物者把玩的东西,这个故事,又还有什么阅读的意义?
仰起头往安辰逸那儿看了看,季榆的双眼弯起,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个人刚才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他的猜测。
季榆怔怔地望着前方出了一会儿的神,就闭上了眼睛,靠在季棠的胸前,沉沉地睡了过去。
以不过筑基的修为,在修得元婴多年的几名长老的追杀下逃窜至今,这个身子早就已经到达了极限,此时松懈下来,自是无法再继续坚持下去了。
察觉到怀中之人的气息的变化,季棠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忽地蹙了一下,又很快松了开来,只是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由于一开始并未打算留下季榆的性命,季棠自然是没有准备安顿对方的地方的,最后只得挑了一处自己无意间发现的洞府,用作暂时的落脚之地。
将还未醒来的季榆放在床上,季棠犹豫了一下,又去找了一条薄被替他盖上,这才转身离开。
——今日的变故,他还得知会二长老他们一声才是。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好似湖面泛起的涟漪,缓缓地平静了下来。一时之间,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床上的少年那清浅的呼吸声。
似是感到有些寒冷,季榆伸出手,将身上的薄被裹得更紧了些,被风吹得半干的头发自颈侧滑落,衬得那白皙修长的脖颈更显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