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德子说了几句话,她才注意到领着宫女的掌事宫女,“焕春姑姑?”
焕春正是从前伺候思齐的四个大宫女之一,足足比若翾年长十岁,她脸上带着不卑不亢的神色,福身道:“奴才请贵人安,贵人金安。”
若翾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只是疏淡道:“皇后娘娘打发姑姑来照料我,实在让我惭愧。”
焕春垂首,依旧是敛声屏气的模样,“奴才不敢当,伺候贵人是奴才的福气。方才太后娘娘使人传话各处主子,明日便要启程还宫,也请主子早些拾掇了,莫要误了时辰。”
分明是好意提醒的话,给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出来,便多了几分无情警示的意味。
思齐打发焕春来为的是什么,若翾自然看得明白,她只觉好笑,自己这么个小小贵人,何须如此放在心上,待过些日子,弘历将自己彻底忘了,还不是个‘独照长门宫里人’的下场?她靠在榻上,阖上了眼睛,“我乏得紧,你们各做各的去吧。”
小德子抬头,纳罕道:“万岁爷还等着主子的茶呢?”
若翾本已阖上的眼睛半张开,眼底带着清浅的雾气,渐渐凝成水滴,“且等着吧。”说完,复又阖上。
小德子哑然,只得让众人先出去,只留下两个听差宫女。
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时辰,混混沌沌的梦里,满是嘲笑鄙夷的眼神,若翾紧紧地缩着肩膀,看着那蹲在角落里,满头白发如霜、衣裳陈旧邋遢的人,分明看不清脸,她却觉得是自己,是她未来的,下场。
弘历散了朝,一心记挂着这边,便早早地来了,透过纹了岁寒三友的象牙席子,便瞧见那缩得一小团的人,低低笑了一声,“小没良心的,朕等着吃茶,她倒是睡了。”
脚步轻轻地走进西梢间,伸手摸了摸若翾的手,弘历眉间怒意立现,“这么冷的手,你们是如此伺候主子的!”
焕春等一惊,皆都簌簌发抖,弘历解下身上的石青色衮服披在她身上,“蠢奴才,寻个汤婆子来!”
小德子忙递过去一个画珐琅八角手炉,便瞧见那金尊玉贵的人轻手轻脚地放在了若翾怀中。
榻上的人睡得益发安稳,午后的暖阳自玻璃窗子透进来,微粉的脸庞镀上一层浅浅的澄黄,暖意融融的,长长的睫毛鸦羽一般的,弘历看着,忍不住露出个笑模样,命人将折子搬来,他坐在炕桌上,一边批折子,一边观赏美人秋睡,心中一片宁静安详。
翌日,弘历奉太后、后妃返回宫中。
若翾坐在妃嫔车辇内,隔着竹帘望向窗外,来时路,去荒芜,已是秋深,秋叶枯黄一地,风吹过,落叶翻滚,飒飒作响。
裹紧了身上的缂金团寿纹裳衣,依旧觉得腹中冷凉一片,她靠在软靠上,手边是依旧冒着热气的茶,她却不想端起。
正出神之间,小德子蓦地掀起竹梯子递进一样物什,“主子,万岁爷跟前的吴总管送来的,说是让主子亲自验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