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干苦涩的眼泪,请医院的车将外婆的尸体送回赵庄。路上我打电话给我弟,告诉他外婆去世的消息,让他收拾出一片空地来。
我弟一听外婆去世了,他嚎啕大哭起来。这个少年跟我一样被外婆护得太周全,没经过大风浪,这会顶梁柱一倒塌,我们就变得手足无措。
回到周家,看着熟悉的门楣,我有种物是人非的悲凉。
我们家门前站了好些人,其中有我弟、我妈,还有我爸赵旭生,显然是我弟通知了他。
我爸脸上带着哀戚,我觉得他在猫哭耗子。我不会傻到这节骨眼上跟他闹,一来办理丧事需要人,二来我不想让我外婆走得不安宁。
外婆被搬屋里,灵堂已经收拾出来。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具棺材,我想这肯定是我爸买来的。棺材里已经摆好了寿衣,只等着给我外婆洗干净身子穿上。
我妈难得的没有发疯,她呆呆的站在那里,要丢了魂一般。
赵翠花从厨房打来热水,遣散了屋里的男丁,解开我外婆身上的衣服,她要给我外婆擦洗身子。
这事本来该由我妈或者我来做的,可是我妈疯了,而我又不是很懂事。我都不知道人死后还要再洗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澡。
赵翠花很细心的为我外婆擦洗身体,如果不是我在医院撞见我爸,如果不是陈护士告诉我有个男人跟外婆讲过话,致使我外婆再次倒下去,我恐怕真被赵翠花和赵旭生所感动。然而现在,我只认为他们是在弥补自己不安的良心。
到晚上,外婆穿好了寿衣,殓入棺内,是我爸抱进去的。之后,赵庄的人陆续来我家吊丧,我和我弟穿着麻衣跪在棺木旁边。来吊丧的人手里带着纸钱,他们将纸钱放进棺木前的火盆烧成灰烬,然后给我外婆上一柱香,我跟我弟给他们磕头,以表示对他们的感谢。
我不知道跪了多久,我双腿开始发麻,我觉得我弟也会如此。我弟还年轻,可不能因此废了双腿。
“小午,你先去休息。”我对我弟说。
我弟摇摇头,“我跟你一起跪。”
我瞬间觉得我弟有义气还有傻气,我叹了口气,“小午你先休息一会,回头来换我。我们要是一起跪上一晚,双腿非废了不可。”
我弟想了想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同意了。
我弟走后,夜已经深了,前来吊丧的人稀稀拉拉没几个,我发了一会呆。之后我的视线很快聚焦在门外的老槐树下,那里有两个人。
槐树是我爸早些年种下的,现在早已长成大树,每年打出的槐花还能卖上好几百块钱。
我爸扶着我妈正走在槐花树下,此时槐花已开,花瓣不时落下。我妈在傻笑,我爸时不时将落在她头上的槐花瓣取走。我觉得那幅画面很美,同时也很丑陋。
我爸看我妈的眼神中带着爱意,我觉得很讽刺,正常人谁会爱上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
我觉得我爸在这个时候献殷勤,目的很明确,他想巧取我们周家的财产。外婆去世后,没人能拦住他夺财的路,而我,在他面前不过是只小虾米。是的,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障碍物,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我有些方了。
正当我心慌意乱时,大门前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他手上提着一大袋的纸钱。我嘴角微抽,他要烧完这袋纸钱,我非得跪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