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习惯了之时,乔剑波的心募得一抽,她怎么能把她生病了这件事说得轻松跟吃家常便饭一样呢?
“这样子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多久了?
蓝歌在心里问着自己,想了想,幽幽地开口,“很久了……乔教授,你知道的,我曾有个一个孩子。”
她的手缓缓攀上自己如今已经平坦得不能再平坦的肚子,轻轻揉抚,就好像她的孩子从未离开过她一样。
“她就在我的肚子里,活生生的,但他很安静,不会胡乱踢我,也不会让我有强烈的妊娠反应,我想她真的是个很乖很疼人的孩子,她一定知道她的母亲过得很艰难……
我一直期待着他来到这世上,可是他始终太过安静,一生下来就没有了心跳呼吸……也许真的是我造孽太多,所以老天才这样惩罚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就要轻到尘埃里去了一样,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叙述着她的故事,她早夭的孩子,还有她满心期许的却破碎了的母亲的梦……
说到最后,她又低低的笑起来,眼角却有眼泪默默渗出来。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很小,乔剑波却依旧能听到,她说,“也好,也好……没了也好,来到这世上也是跟着我受苦……”
“蓝歌……”
乔剑波唇角颤了颤,忍不住又抱住了她,动作却是极柔,生怕稍微一用力,就会把这个满心伤痕,千疮百孔的女人给揉碎了。
他知道她有多期待那个孩子的到来,在那个黑暗的监狱里,孩子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坚持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那个孩子也离她而去,她什么都无法抓住,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我有个朋友是个很好的心理医生,你可以他当成倾诉者一样,把你不开心的、烦恼的事倒给他,就像倒垃圾一样。”
蓝歌犹豫着看着乔剑波,终是点了点头。
她的病是不是能好早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她只是纯碎地不想逆了这个一心想要帮组她的人。
乔剑波欣慰地说,“蓝歌,就该这样,你要振作起来,就从这个平安夜开始。”
晚上,乔剑波就替蓝歌约了心理医生。
蓝歌很配合,接受了治疗。
……
两个多月的积极治疗,蓝歌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睡眠状况也有所好转,脸上也会偶尔露出笑意。
还有一天就要过年了,即将迎来新的开端。
蓝歌请了假,想去公墓看看孩子。
本来乔剑波想要陪着她一起去,被她拒绝了。
她想要一个人去,安安静静地陪她的小宝贝说说话。
阳光明媚,天晴气朗。
前两天下得雪融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枝头上、坟头上的一点残雪了,小石子路上也是干燥的,很好走。
今天特地穿了新买的一件暗红色羽绒服,不会过分妖艳,却很喜气,脸上画了淡淡的妆,粉红色的粉底加上橘色的口红,让她的气色看起来很鲜活而滋润。
过来看她最疼爱的宝贝,自然不能太寒碜。
这个季节的梅花开得很好,她很应景地折了好几支梅花放到女儿墓碑前。
她看着墓碑,温婉地笑着告诉她。
“我的小宝贝,这是梅花哦。你田澄阿姨在小区楼下种的梅花,开得很好,妈妈就折了几枝带过来给你瞧瞧,你喜欢吗?”
又从包里拿出几件玩具来,一一摆在墓碑前,有小手机,芭比娃娃,音乐盒、魔法棒等等。
她也不知道女儿会喜欢什么样的玩具,她去了一趟玩具店,就买了一些店员推荐的。
“小宝贝,妈妈已经从那鬼地方出来了,你是不是也替妈妈高兴?”
她轻轻抚摸着墓碑,就像抚摸着孩子的脸庞。
只是这墓碑太过冰冷,记忆里孩子的脸是肉嘟嘟粉嫩嫩的。
她的手不住地发凉,凉进了心窝,眼泪缓缓落下,一发便不可收拾了,轻轻地呜咽出了声。
她轻轻地说:“宝贝儿,妈妈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要是你还在多好,你现在已经长成个小不点了,要是有人欺负妈妈,你一定会抡起小拳头揍别人了,对不对?你怎么舍得丢下妈妈走了,让妈妈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你怎么舍得?”
只是抱怨了一会,她又用手掌抹掉脸上的泪,“不过,小宝贝你放心,妈妈还是会好好活着,为了你,更我了自己……”
也就只能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可以哭泣,她心里的那些憋屈不发泄一下,否则她这颗小宇宙早晚要爆炸掉。
近两个月来,她已经跟心理医生学着如何来释放自己压抑的情绪了。
时间差不多了,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眯着眼,望了望晴朗干净的天空,阳光微暖。
她想隆冬已至,春天在路上赶来了吧。
轻轻亲吻了下墓碑,“小宝贝,等到春暖花开时,妈妈再来看你。”
转身,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几个带着铁锹锤头等工具的男人,朝她这边走过来。
她没当一回事,只听得身后“嗙”的一声巨响。
她驻足,扭头看去,却见得女儿的墓碑被那一锤子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