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威廉的战争嗅觉也非常敏锐,可是他更多是依靠建立于战略布局和战术方针上所形成的,因为一旦战争局势明朗时,像威廉这样的名将自然可以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整场战争局势的动向。但是诺克却是完全不同,在指挥方面,他完全就是凭借着个人的敏锐嗅觉来进行判断,而他的这种做法也一直都给他带来极大的胜利。
当然,也不是没有碰壁的情况发生,但是大多数时候下,他的战果都非常丰硕。
就好比不久前驰援阿尔道夫的决定一样,他的出现完全就是压垮达比昂军在奇拉夫领布置的第二道防御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时如果不是他的驰援,一旦让敌军重振旗鼓起来,那么别说是阿尔道夫,就连他的第二步兵团恐怕都没办法幸免。只是,由于他的这一个决定,最终也同样导致了孤立无援的斯大林近乎全军覆没的结局。
可是,这能够说是诺克的错误吗?
从战略层次上而言,诺克驰援阿尔道夫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增援斯大林。
“往北走!”
“往北?”
“是的。”诺克点了点头,“南面是谷地丘陵,敌军突破了斯大林的防线后便出现在我们的侧翼,但是我们却没有见到斯大林的残部,这证明斯大林在防线被敌军突破后并未向南撤退。而东面则是落花山谷,西面则是潘达领,这两个方向都有敌军的大部队,所以往这两个方向走肯定是自投罗网,唯一还能够险种求存的就只有北方。”
“那大人……我们需不需要先和后续部队汇合?”
“不需要!”诺克摇了摇头,“斯大林他们肯定不会逃出太远,激烈一场死战后突围而出,体力肯定没剩多少,再加上接连两天的大暴雨,所以斯大林他们肯定会选择一个地方进行最后的固守。……说实话,如果斯大林还活着的话,我们真的得好好感谢这两天的大暴雨,因为天气的影响并不是单单只针对一方的。”
对于诺克的话,没有人开口反驳,因为身为第二步兵团士兵的他们都很清楚,诺克的战场直觉向来是极其准确的。
很快,第二步兵团便又一次出发了。
这一次,他们的行军速度不再是急行军,但是行军速度却也同样不算慢,而且摆开的阵形还是警戒阵线。这种阵形可以确保第二步兵团不会因为遭遇突袭而导致阵形溃败,同样的也可以在发现敌人时第一时间转而攻击阵形或者防御阵形,而通常当第二步兵团摆出这种前进阵形时,就意味着诺克已经做好全面战斗的准备了。
当夜幕再一次降临时,诺克终于发现了斯大林等人的踪迹。
事实上,在眼下的情况中,只要不是瞎子就绝对不可能发现不了斯大林。
……
这是一处地势较高的坡地,它是落花山脉旁支的一处峰口,高度只有百来米而已。
虽然高度并不算多么高,可是这处坡地却是有一处非常陡峭的斜坡,地势平坦的地形只有两处,也就是说如果想要上到这处坡地的话,就只能从这两处地势比较平坦的地形出发。
占据了高地山头的,便是在回谷丘陵防线被达比昂军突破后才选择突围而出的第一步兵团。
此时还幸存于此的第一步兵团士兵,还不到三十人。
虽然当时突围时还有百来人,可是在随后的追击中不断的产生减员,等到抵达这处高地时就只剩七十来人而已。紧接着,便又是一轮极为激烈的高地攻防战,或许是因为诸神可怜,原本行将全军覆没的第一步兵团终于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中幸运的躲过了这一次绝杀。
只是,因为饥饿和疲惫,再加上伤痕累累的身躯,最终还是有十数名士兵因为这场暴雨而死去。
等到今天,第二场暴雨之后,还活着的人就只剩二十余人。
斯大林,虽然还算活着,可是他的脸色却已经非常苍白,几乎是毫无血色可言。身上那一套皮甲,也不知是被他脱下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反正此刻并未穿戴在他的身上,取而代之的是缠绕着整个上半身的红色绷带——那是被鲜血和雨水浸湿的绷带,按理而言此时自然是需要给斯大林清理伤口和更换绷带,只不过很显然,在这处高地已经没有这样的物资了。
当然,最让人震撼的却并不是如此。
而是此刻,斯大林整个人就被捆绑在一杆旗帜的旗杆上,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便可以发现斯大林的右腿上有一道从大腿根部直达脚踝的狰狞创口。很明显,因为这条伤口,斯大林已经无法继续站着,可是他的骄傲和荣誉却也不允许他就这么躺下,因此才会将自己固定在这旗杆上——只要他还拿得动兵器,那么他就绝不可能放弃。
“大人,敌人似乎已经在准备进攻了。”一名年纪约二十六、七的男子沉声说道。
他的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划过左眼的伤痕,这道伤痕血肉翻卷,隐隐泛紫,而且时不时还会有血水流出,很明显这是一道非常“新鲜”的伤口。而除了脸上有这么一条狰狞的伤痕外,他的身上同样没有穿戴皮甲,而是和斯大林一样都缠绕着血红色的绷带,只不过幸运的是他还能自己站在这里,而不需要稳住身体。
在那场用鲜血和生命捍卫荣誉的血色防线上,第一步兵团近百名隶属于指挥体系各阶层的军官全部死绝。这名男子,本只是一名在第一步兵团中军阶比较低的中队长,还远远够不上进入指挥体系,可是此刻他却是除了斯大林外在场的第一步兵团士兵里军阶最高的人。
而他脸上的这道狰狞伤痕,同样也是为了救斯大林而落下的。
听到这名男子的话,斯大林望了一眼高地的下坡,那里已经点燃了密密麻麻的火把,此时天色并未算多么黑,其实完全不需要点火把用来照明的,因此敌人的目的很容易就可以猜中——士气打击。面对被围困住的敌人,在夜幕下点亮火把进行围困,可以很大程度上削弱敌军的士气,从而导致敌军战斗力的下降,甚至还可以不战而胜。
这些都是常规战术。
只是,在眼下的情况下还做出这种举动的,斯大林的脸上便有几分不屑。而不止斯大林,此刻还幸存着的其他第一步兵团的士兵,脸上同样有着浓浓的不屑与嘲弄之色。
如果真的可以打击他们的士气,或者是让他们投降的话,第一步兵团还会在这种地方做最后的抗争吗?因为清楚敌军下一次发起进攻时,便是他们第一步兵团全军覆没之时,因此他们所有人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要能够再拉一个人陪葬,对于他们而言就不算吃亏,如果能够拉两个人陪葬,那基本就是稳赚不赔了。
“害怕吗?”斯大林问道,他虽然脸色苍白,可是声音却依旧非常有力。
“害怕!”所有人轰然而笑。
“是啊,我也害怕。”斯大林笑道,“但是……”
“像个英雄一样!”有人打断了斯大林的话,这是一个年轻的人——与其说是年轻人,还不如说是少年,因为他的脸上还带有些许稚嫩,只是他的眼神却非常的坚毅,并未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有所恐惧。
所有人又一次哄然大笑。
斯大林脸上的笑意依旧,他轻声说道:“各位,请允许我真诚的向你们说一声谢谢。……我很高兴,在这最后的时光里能够有你们作陪。你们在我的眼里,都是真正的英雄,你们不仅捍卫了自己的尊严,同样的也捍卫了我们第一步兵团的荣誉!我想,我们已经成功的让那些该死的达比昂军知道我们第一步兵团并不是好捏的软柿子,虽然我们这一次没办法彻底将他们挡下,但是我们已经成功的崩掉了他们的牙齿,接下来,就让我们再一次狠狠的崩掉他们一次牙齿吧!”
“崩掉他们的牙齿!”士兵们高声呼喊着,每一个人的脸上又重新焕发出充满活力的光彩。
哪怕他们知道,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而在斯大林的身后,整齐的摆着四十余具尸体,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安详和满足的笑意。尽管身上的皮甲破烂不堪,但是只要一眼扫去,还是能够发现他们死后的仪容都经过了整理,这些就是跟随着斯大林一路突围至此才战死的第一步兵团士兵。
如果说,斯大林此时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大概就是他未能亲手替死在回谷丘陵的袍泽们收尸。
不过他相信,潘达领肯定会有人替他们收尸的。
当然,也会有人替他们报仇的!
“大人!”突然,那名中队长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斯大林问道。
“大人,你看那边!”这名中队长伸手指向坡地的不远处。
斯大林此时的视力情况并不是特别好,但是他却还是依稀能够看到,在这名中队长所指的方向,有一道火光突兀的出现。
那应该是被点燃的火把。
难道是敌人的援军?
高地上的人都有些发愣:“那些家伙真是胆小,哈哈!居然还要再派援军过来!”
但是下一刻,在这道亮起的火光附近,开始不断有火焰被点燃。
一朵一朵橘黄色的火焰,密密麻麻的扩散而出,覆盖了一个不小的区域,看起来就宛如那盛开的冥河彼岸花一般。
然后,这团犹如花海般的火焰大军,很快就朝高地这边冲了过来。
由远至近,喊杀声渐渐嘹亮。
高地下方的达比昂军,很快就出现了混乱。
“大人,你看那面旗帜!”
斯大林努力的睁大自己的双眼,望着百来米外那面迎风飘扬着的方旗。
那面旗帜上的图案,别人或许看不懂,可是对于斯大林乃至整个第一步兵团而言,却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图案。
彻底展开的左翼与完全合拢的右翼。
那是属于康纳利家族的家徽!
是潘达领军队的旗帜!
与斯大林此刻绑在自己身后的那面旗帜的图案一模一样!
“大人!是援军!”那名中队长一脸兴奋的吼道,“是我们的军队!”
斯大林的脸上,有泪水滑落,他用力的握紧着手中的长剑,左手抹去脸上的泪水,笑骂了一声:“诺克那个家伙,每次都是挑选这种关键时刻出现!……所有人听着,牢记着自己的战斗位置,坚持住!我们的援军已经抵达了,胜利已经是属于我们的!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活下去!”
“是!”
地狱和天堂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斯大林不知道。
但是如果要让他此刻发表答案的话,那么他肯定会回答: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