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该怎么做?
感受着月华照顶,万籁俱寂,风从林中穿过,带着草木清香拂在自己脸上,李晋忽然就想起了林悦瑶吟唱口诀时那种意境。于是他回忆了一番,开口。
头两句唱下来,并没什么异样。然而他的心神在这吟唱的引导下,忽地变得高度凝聚起来,整个人陷入一种仿佛浑浑噩噩的状态——不,那不是浑浑噩噩,而是仿佛抽离了自身,在空中俯瞰大地、俯瞰清风、俯瞰人间,既在此又在彼,非物非我、物我两忘的境界。
吟唱没有中断,而是如本能一般继续着;但李晋已经完全注意不到这一点。他恍如置身于一片天幕坠落的混沌世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看不见、摸不着。然而他心中没有绝望、不甘、恐惧或委屈,他只有怒放的生命,燃烧自己只为超脱。他使劲地将自己燃烧,烧尽了身上所有的束缚,如同翼下生风一般,承载着与生俱来的所有苦痛,飞向看不见的某个地方。他不知道那处有什么,但冥冥中有种感觉,那就是该往的方向。
……
张继军和吴轻蔓并肩站在不远处的一处树梢上,两人一时无语。他们听着李晋的吟唱渐渐停止,然后过一阵又再响亮,周而复始。随着吟唱声,月华如潮水般落下,带着冲刷一切的凶狠气势,在即将落到李晋身上时,却每每在离他的皮肤一公分处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壁上,只剩少许漏过。那漏过的每一点月光,都渗入李晋的皮肤,参与他体内的循环,缓缓地改造着他的身体。随着吟唱的时间越久,李晋的皮肤越来越晶莹剔透,仿佛水晶一般熠熠发光。而在他的左腕上,一只金属的镯子将所有被无形的墙壁挡开的月华缓缓吸入。
半晌,张继军道:“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机缘。”声音完全没有平时的冷静。
“那镯子,该是法宝吧,师兄。你认得吗?”
“虽然从没有幸亲眼见过,但那一定是储物镯了。”
吴轻蔓低呼一声,“怎么可能!储物镯的制造技术早失传几千年了。如果这真是几千年前的大能制造的……里面会不会有前代仙人的遗宝?”
“我曾翻阅宫中记载,秦国的术士军团里,也只有商鞅变法之前的第十八级以上爵位才有可能拥有这种储物镯。那个年代,能获得十八级以上爵位,至少是天人阶后期,甚至长生阶的前期修为了。”顿了顿,张继军目光灼灼地望向吴轻蔓,“宝物虽好,也要有缘者居之。这孩子既然修了我们云麓仙居的天人交感决,也算是我们的子侄辈的,宝物在他里,总好过在外人中。师妹啊,不要被所谓宝物蒙蔽了眼睛,你看到这储物镯所代表的含义吗?”
“……有什么含义?”吴轻蔓仍在乍见宝物的亢奋中,念头比平时凝滞许多。
“如果储物镯这种等级的法宝都能够重新启用,代表着法则又再松动一些了,末法时代,将比我们预料中更快地结束。”张继军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即将见证天翻地覆的变化,云麓仙居也将重临天下。这,难道不是更值得我们在意的事吗?”
吴轻蔓先还有些漫不经心,听到后面,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师兄,我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一天!”
“会看到的……只希望,我们能安然渡过随之而来的大劫吧。”
这话完,两人一齐陷入沉默当中。他们就这样沉默地看了一夜,直到月亮下山,李晋的修炼即将结束,这才悄然隐。
……
李晋睁开眼,顿时感觉到异样。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皮肤上满是乌黑的油渍和死皮,简直像半年不洗澡的人一样,发出一股馊臭味。然后他才意识到,在这样的黑暗当中,他竟然能视物如白昼,甚至树皮上的一条纹、草丛中的一只飞蛾,也能看得不差分毫。
李晋大吃一惊,接着便回想起刚才修炼法决时的情景。他依稀记得,月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当他吟唱口诀时,从小腹处升腾起一股热流,在全身游走,热气到处便觉筋骨酥麻,极为舒服。他略一定神,细心体会,果然感觉到那股热流仍在小腹内静静地流淌。
这是气功?我练出气功来了?李晋用了最大的克制力,才没有蹦起来。巨大的喜悦将他淹没了,无数美好的幻想一齐涌来。他呆呆地站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尝试控制那股热流。
最开始时他毫无头绪,控制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只憋出一个屁来,虽然没人看见或听见,李晋仍然觉得脸上发烧。
随着尝试越来越多,他也渐入佳境,虽然还不能得心应,但至少能控制着热流的大致流向。
这时李晋无意间瞥见腕上的金属镯,忽发奇想,便控制着那热流往金属镯上流。热流在体内缓缓流动,坚定地越过了几道关隘,甫一接触到金属镯,那镯子忽然大放光芒。
李晋细看,只见那金属片上的战车图案和“大庶长”三个字渐渐隐,而后重新汇聚成几个新的文字:“温养壹”。在金属片的四角,原先是形状各异的花纹的地方,那些花纹也都消失不见,而四个角上分别出现了“攻、防、纳、取”四个小小的篆字。
李晋伸抚摸那几个字,只感觉到入处一片清凉,并没有因为发光而变得发热。他用力按了按那几个字,也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于是他控制着热流离开,重回小腹处,金属镯上又变回了战车图案和“大庶长”三个字,角落也变回了花纹样式。
“果然是个很玄幻的东西。”李晋自言自语道。又如是试了几回,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在最后一次尝试撤回热流的时候,金属镯的圆环部分突然消失,露出了原先缠绕在金属片上的编织绳;而金属片也回复了最初的模样,上面的战车图案和“大庶长”三个字全部消失,一切仿佛是李晋的幻觉。
可李晋知道,这不是幻觉,在他身上已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在小腹处的那一股热流便是明证。
眼看天边泛白,太阳就要升起,李晋不再逗留。他匆匆下山,一路上小心地避开行人,直到下山后又走出宿舍区,来到学校周边的商业区。他找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小酒店,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女人帮他登记了房间,直到将钥匙递给他时也没有因为他身上的脏污而露出异样的表情——很可能是根本没发现。
李晋到房间里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蒙头就睡。在梦里,他看见自己跟林悦瑶坐在一艘小船上,愉快地笑着。水波荡漾,人比花娇,他们两人有如神仙眷侣一般,泛舟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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