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官家小姐中,一个身着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与李二娘年纪相仿的女子掩口轻笑道。
她的语气柔和,但话里的讽刺意味儿十足。
小洪氏笑容一僵,长长吸了口气,决定不再卖关子,直接给出答案:“没错,我谢家是盐商,可六十余年前,太祖起兵抗击前朝暴政,率义军行至江淮……我谢家秉德公(谢家发家老祖宗)倾尽家产资助义军——”
小洪氏回想起谢嘉树跟她说的家族史,模仿着谢嘉树那种自豪又崇敬的口吻,昂声道:“运粮草、捐军饷、赠伤药……为新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太祖爷亲书‘义商’两字赐予吾秉德公。”
小洪氏越说越有底气,最后颇有气势的抬起头,目光直视李娘子母女,朗声道:“如今,那太祖钦赐的‘义商’牌匾正高悬于谢家祠堂正堂!”
‘义商’的来历扬州尽人皆知,谢家更是当做整个家族的荣耀,每个谢氏子孙都烂熟于心。
小洪氏说激昂。谢嘉思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腰杆都不由自主的挺了起来,一双明媚的凤眼里满是骄傲,略带鄙夷的扫了李二娘一眼。
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家有太祖御赐的匾额,岂是一般盐商所能比拟的?
慢说是着绯衣、穿缂丝、配饰金银珠翠了,就是住得房子稍稍逾制些,扬州官府也不会真心查处。
也就你李二娘这个棒槌吧,人傻且二,一家人初来扬州、没什么根基,不知被谁撺掇两句。就跳出来排揎谢家。
哼。真当咱们谢家是普通商户呀。你也不想想,若是谢家果如表面上显现的那般普通,扬州知府、两淮都转运使又岂会跟谢家交好?
至于李二娘为何找寻谢家,原因也简单。迁怒!
说起来,李二娘、宋晴,还有方才插嘴的方四娘等几个小姐,年龄相仿,经常在一起玩儿。
偏宋晴不但人长得漂亮还颇有才气,是一干小姊妹中最出挑的。
三四个出身官宦之家的小姐心里嫉恨宋晴,旁的错处挑不出,她们便拿宋晴的出身做文章。
每每几人聚会的时候,李二娘等人都要挤兑宋晴两句。
出身商贾。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是宋晴唯一感到自卑的地方,所以每次遭人暗讽的时候,她也是强忍着羞怒,故作不以为意的一笑了之。
而几位小姐呢。特别享受才女宋晴‘自卑’的模样,是以,才会‘大度’的接纳宋晴这个商户女入她们这个小圈子。
但,近两个月来情况陡变,她们一向看不起的宋晴竟然有了个伯府少爷的未婚夫。
虽然这个伯府少爷的出身很不光彩,可人家毕竟上了延恩伯家的族谱,是延恩伯承认的二少爷呀。
宋家亦是延恩伯府正经的亲家。
宋晴也一跃成为伯府二少奶奶,虽没有品级,却是实打实的勋贵了,身份也将彻底改变。
只要宋晴肚子争气,又会教导儿女,背靠伯府这座大山,她的富贵前途不再只是幻想。
而李二娘她们呢,也将从原本俯视的官家小姐,瞬间变成被宋晴俯视的小吏家眷。
其中落差之大,哪怕李二娘几人还没有真切感受到,她们也能想象的出来。
越是想象得到,她们越是愤怒——凭什么,她们堂堂官家千金都不能嫁入高门,宋晴一商贾女却能跃上枝头?!
心里不忿,想找寻宋晴的不是,却没有机会。
自两家开始议亲后,延恩伯府便从京里派了两个教养嬷嬷来,专门教导宋晴规矩。
直到出嫁前,她们都甭想见到宋晴。
就在几人满肚子愤懑无处宣泄的时候,小洪氏一行人撞了上来。
李二娘等人一看,这些都是宋家的姻亲,还出身商贾,得,就是你们了!
所以,她们嘀咕了一番,方四娘眼尖,看到小洪氏从头到脚都‘逾制’,便以此为借口,准备好好羞辱谢家一番,好让这些低贱的商家女知道知道‘规矩’。
结果人家小洪氏非但没有乖乖受辱,还饱含深意的解释一番,这让等着看好戏的方四娘等人很是郁闷。
眼珠子转了转,方四娘正欲‘提醒’李二娘,不想这个不负‘二’名的李家二小姐已经开口了:
“‘义商’?那不还是‘商’?太祖爷只是赏赐你们义商牌匾,可也没有赐给你家爵位呀?更没有明令说你们家可以无视朝廷律法‘逾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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