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帮每帮都有不得淫辱无辜民女的规矩,但只有狂刀盟执行得罪彻底,就是因为她的存在。
满身的热血都似乎烧了起来,她抽出了小腿上的匕首。
这时她听见了“嗤”地一声,似乎是撕破衣裳的声音,与此同时那下方的女子,哀哀地倒了下去,她看不见了。
孟破天唰地冲进了院子。
……屋子里,锦衣人“嗤”地,撕破了一条汗巾……
德语躺在地上,脚蹬着中文的肚子,对他怒目而视……
……
孟破天冲向那屋子。
她是个聪明的,没有傻兮兮喊“姑娘我来救你!”也没有从点着宫灯的窗子进入,她冲上屋顶,准备以雷霆万钧之势,撞破屋顶而下,趁人不备,把人拖了便走。
刚上屋顶,就感觉到脚底一滑,落足处无比轻脆,听见无数“嘎吱”之声。
孟破天“不好”两字还没来得及流过心头,啪嚓一声,身下冰瓦齐碎,她直直坠下。
孟破天反应极快,伸手去兜横梁,落手处却冰凉彻骨,而且也毫不着力,咔嚓一声,什么东西断了,她又往下掉。
掉落中她脸朝下。
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张开双臂,迎着她,笑道:“多谢姑娘前来相救。”
孟破天眼睛一翻。
气晕了。
……
片刻后,凝雪阁内又恢复了正常,宫灯收起,碎片扫尽,连孟破天都不见了。
锦衣人听着黑暗中的动静,忽然笑道:“又来一个。”
护卫们都有些兴奋,锦衣人却道:“这个有点麻烦。”
护卫们等着他吩咐,他却道:“熄灯。你们都去睡。”
他的护卫向来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当即熄灯,各自去住处睡觉。
紫蕊在厨房里还在忙碌,忽然就看见护卫们出来,各自去了配殿,过了一会院子里灯火渐次熄灭,一副准备集体就寝模样。她愕然看着自己手中一碟点心,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说睡就睡了。
但无论如何,睡觉总是好事,夜深人静好逃跑。
锦衣人所在的正屋,灯已经灭了。当然,厨房里还有两三个护卫在看守着她,也催着她去休息,紫蕊放下点心,顺从地跟他们去了。
她放下点心的时候,袖子垂下,将一块点心无声地拢在袖子里,一路走,一路悄悄掰碎。
紫蕊的宿处被安排在配殿的中心,一间小房内,四周都是护卫,很符合常理的安排。
护卫也没对她进行任何的禁制,只推她进门。紫蕊却似步子不稳,一个踉跄,她下意识抓住东西以支撑,一手却抓住了护卫的腰带,她急忙讪讪放手,那护卫倒没说什么,让她快点进去,将门锁上就出去了,紫蕊没什么武功,谁都看得出来。
护卫将钥匙挂在腰上,在门前放了个凳子,裹着厚毛衣服,打起了瞌睡。
一切都安静下来,凝雪阁沉在幽幽的黑暗里。
紫蕊蹲在门后面,眸子闪着幽幽的光。
她发出点极其细微的声音,黑暗中没什么动静,只有眼力极好的人,才能看见地面上,一条线在移动。
再贴近了仔细看,才能看出那是长长的蚂蚁队伍,从墙角一直往门口来,无边无际没个尽头。
蚂蚁们触角晃动,探测到了某些诱人的气味,比如,猪油。
紫蕊掰碎的点心,是猪油桂花酥饼,这当然不是锦衣人要吃的东西,这本就是她为了逃跑准备的。
蚂蚁循着那气味,源源不断地钻入护卫的袍子。
护卫的袍子上都有青缎腰带,两边垂折下长长一条,钥匙就栓在那垂下的布条上。
而那布条,先前已经被紫蕊借着跌倒,抹了一把猪油。
黑暗中紫蕊发出的声响,只有蚂蚁听见,它们在卖力地分泌蚁酸,啃着那片布条,小小蚂蚁自然很难啃断,但架不住蚂蚁多。
此时护卫如果低头一看,保准得吓一大跳——他的腰带上,密密麻麻蚂蚁爬了几层,如加了一条会蠕动的黑腰带……
紫蕊趴在门缝边,努力将手伸出门缝,手背贴在地面上,掌心向上,等。
地面冰冷彻骨,时不时蚂蚁爬过掌心,一开始还痒痒的,后来便因为冻麻了,没有了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膝盖都发麻了,才有隐约“叮”一声,一枚黄铜钥匙,连着半截布条掉落。
紫蕊立即手掌一握,抓在掌心,避免钥匙落地,发出声响。
她将手抽回,手臂已经被冻僵,心中却欢喜——自己终于不再是个累赘,完全可以自救!
钥匙到手,下面是开锁,只是开锁难免发出响动惊动护卫,紫蕊正皱眉苦思,忽然外头扑啦啦一阵振翅声响,似乎有夜鸟被惊动,这声音惊醒了护卫,他下意识起身去查看,紫蕊大喜,急忙将手穿过门缝,拿钥匙开锁,结果手冻麻了,抖抖索索,连对两次锁孔都没对上。
护卫很快就会回转,紫蕊心急如焚,第三次对锁孔时,忽然一只手接过了钥匙。
紫蕊大惊,下意识要叫,那人一边拿钥匙开锁一边翘起一根手指一点,紫蕊便再也叫不出声,只得惊恐地睁大眼睛,看他打开锁,却没有开门,而是翻身进门,在关门之前,将那锁头又挂在了门上。
此时那护卫查看鸟的情况,看没有问题,已经开始往回走,门锁虚虚挂着,黑灯瞎火的他也不会在意,照常缩回原位打盹。
紫蕊在门背后,被那人紧紧捂住口鼻,一股浓郁且好闻的男子气息扑来,会有这么浓烈存在感的只有裴枢,她认出了他,身子慢慢放松。
裴枢知道她认出了自己,也便放开她,黑暗中两人对视,裴枢对她笑出一口白牙,眼神闪闪发亮,颇有几分赞赏。
他先前就到了,并没有像孟破天那样鲁莽进入,而是绕着整个院子转了一圈,看到了紫蕊被关押的地方,之后又跟过来,将紫蕊的自救手段一直看在眼里。
他以前对除景横波以外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此刻这一笑,倒把苏女官搞得受宠若惊,她定定心神,用手势问他,刚才为什么不干脆带她离开?
裴枢示意她走到门边,仔细看看那护卫情况。
紫蕊看了一会,实在没看出什么究竟,困惑地摇摇头,裴枢又指那护卫坐的条凳,紫蕊仔细看了看,忽然觉得那条凳四周的地面似乎有点不一样。看上去好像更白亮一些,隐约似乎还有点毛糙。
她还是没明白这代表什么,却忽然想起裴枢刚才拿钥匙开锁和进门,都没经过这条凳子,是从屋檐下翻进来的。
“条凳有机关。”裴枢悄声道,“条凳底下连着和地面同色的刺毡,一旦踏上去,就走不脱了。”
紫蕊这才恍然大悟。这门是向内开的,那条凳位置放得极其刁钻,正正紧堵住门口,高度正好到膝盖,一旦想从门中出来,是无法绕开条凳的,肯定要高抬腿先迈过条凳,才能纵跃而起,但只要脚一落地,就中招。
当然,踢倒条凳,踩着条凳纵起也是有可能的,但逃跑的人,生怕弄出动静,怎么会踢条凳?
这机关设置得大巧若拙,完全从人想不到的角度入手,妙得让人心中发寒。
紫蕊打着手势,问裴枢怎么办?是不是从屋顶走?
裴枢咧嘴一笑,拽着她上了屋顶横梁,却没有立即打开屋顶,而是先轻轻掀开一片屋瓦。
皎洁的月光漏下来,似乎没什么异常。
裴枢让紫蕊对上头看。
紫蕊透过那片瓦片,看见屋顶上似乎有棵树。
他们要想从屋顶出去,自然不会选择面对院子的那面屋顶,肯定是选院子背面的屋顶,这片屋顶,被一棵树的树荫覆盖。
裴枢将瓦盖上,道:“你这里看不见,但刚才我发现,那棵树上吊着一纸袋子瓜子,一根线拉着吊瓜子的那根枝条,压在这边瓦下,当我们从屋顶冲出,那线会断,枝条弹起,瓜子袋会破裂,瓜子会飞出。”
紫蕊想屋顶那么大,瓜子小小一袋,就算有毒,也不能把人怎么样吧?
“不要小瞧此人。”裴枢道,“此人算准我们要么从门走,要么从屋顶走,在两边都设计了陷阱。仓促之间,能将人心拿捏得这么精准,机关设计得这么出奇的人,全天下也没几个。”
紫蕊深以为然,心中却更多对裴枢的佩服,这位少帅看似凶暴狂肆,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细如发,谨慎细致,难怪当初战无不胜,名动天下。
她打手势问那到底从哪走,这屋子没窗户。
裴枢一笑,拉她下梁,走到门边。
还是从门走。
在紫蕊困惑的眼光中,他拔出匕首,穿过门缝,对准背对屋子打盹的护卫,“哧”,一刀入背。
快,且狠。
护卫一声不吭翻倒在地,正趴伏在刺毡上,大氅裹成一团,如一只盘踞的大刺猬。
裴枢低低一笑,开门。做了个踩背飞起的手势。
紫蕊震惊又好笑,随即觉得,这才是这魔王的行事风格——最霸气,最干脆,最杀气凛然。处处有阻碍,那就杀人。
阶下月光如水,四面静谧,裴枢凭他多年征战经验,完全可以确定,四面真真没有人埋伏。
那谁,太托大了吧,以为两个精妙机关,就一定能留住他吗?
裴枢无声哈哈大笑,拉着紫蕊的袖子,脚尖一点,踩上那护卫的背。下一个动作就是腾身而起。
然而正在这时,他觉得脚底一痛。
如闪电掠过,他心知不好,不顾脚底疼痛,一反手将紫蕊扔出,大声道:“走!前殿找景横波!”
紫蕊飞出台阶,跌在地下,脸色因意外而惨白。
裴枢扔出她后,伸手去抓身后的凳子,想要翻回去,他脚底不能用力,因为那“护卫”身上的大氅,也是有毒的刺毡!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双手从大氅下伸出来,闪电般抓住他脚踝,把他抡过头顶,重重往台阶下一砸!
台阶汉白玉,冰冷梆硬三层,这要砸实了,裴枢腰骨非得断了不可。
裴枢反应奇快,将落地前猛地伸手一撑,啪一声隐约骨裂之声后,他身子悬空横停在台阶上方,一臂撑地,一臂护心,怒视那“护卫”。
大氅一翻,那护卫慢步而出,一身锦衣,刚才还有些猥琐的身形,慢慢舒展,高颀如玉树。
夜色深浓,黑夜之子从淡淡雾气中走来。
裴枢眼光一闪,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失手了。看似步步谨慎,实则还是大意轻敌,对方竟然是首领亲自出手。
先前看守的护卫是护卫,但当他弄出声音,调虎离山之后,再回来的,就是锦衣人。
他还没摸清对方是谁,对方却已经把他了解到了骨子里,每一步都是算好的。门口和屋顶的机关,只是摆设,对方算好他能看出门口和屋顶机关,算好他会最终选择杀人以人踮脚,不动声色等在这里。
算计之狠,几近独步天下。
他焉能不败?
锦衣人微笑着,毫不避让裴枢足可杀人的目光,悠悠道:“你刚才从背后上了我,现在轮到我攻你了。”
裴枢力气用尽,手臂一软,砰一声栽落地下。
气昏了。
锦衣人拎起他,看一眼那边的紫蕊——紫蕊并没有独自逃走,反而自觉地走了回来。
锦衣人泛出微笑,赞道:“作为女王的手下,你们让我很是刮目相看,因此,我对女王,终于有点期待了。”
他拎着裴枢往回走,一边玩着他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一边思考剪下来扫地的可能,一边很感兴趣地看了看前殿方向。
“女王陛下,你说,我要不要和你玩一局死亡轮盘呢?”
……
------题外话------
这章其实应该叫:气死一个又一个。
周一啦,周一已经来啦,周五还会远吗?
为表庆贺,要票要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