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约了邵琦去逛街,却是见到她的一刹那,我的心狠狠地扯疼了。她很瘦,很憔悴。原来像瓷娃娃般白净娇嫩的皮肤变得又黄又枯,像干涸了的青苗一样毫无生机。
“姐姐,我们进去吧。”邵琦的眸子黯然无神,麻木地走着。
我随她进了商场,她像个游魂一样看什么都像过眼云烟,我忐忑地随着她的步子更是心不在焉。逛了不到半小时,我一把扯住她:“别转悠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吧。”
商场附近有个咖啡厅,从窗外看着人不多。我一把把她拽了进去。她就那么游离地坐着,像个梦娃娃似的。我几乎不舍得打扰她的出神。
“邵琦,”我焦虑而担心,“有什么心事,你可以和我说说,你这么憋着,早晚会生病。”我不希望她重蹈我的覆辙。
“姐姐,我很好。没事。”邵琦凄然地笑笑。拿汤匙漫无目的地划拉着杯子。
我抓着她骨瘦如柴的手:“如果真的痛苦,就离开。你这是何苦呢?”
邵琦像被我的话吓着了似的,一愣,半晌,眼泪一颗颗地落了下来:“姐姐,我离不开他,真的离不开。”
“有什么离不开的呢?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的,不是吗?”我自嘲地笑笑,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一度也像入了毒瘾般舍不得离开,可当把自己逼到绝境的时候,不也求生第一,三步并作两步地逃了吗?
那时的我,以为邵琦只是由于痛苦没有濒于绝境,才不离开。如果我早知后面的事情,便是摧枯拉朽,也一定把她拽离周川的身边。
“姐姐,你知道吗,我认识周川的时候,才大二。”邵琦看着杯子出神,悠悠地说着,“那次徐硕带我和几个室友去参加一个Party,看到周川的第一眼,我就迷上了。他的眼神,透过那么多人,只看着我。似乎能把我的魂都摄走了。”邵琦说这些的时候,眸子里满是快乐的盈亮。
“为了他,我什么都做过了,逃课几个月,被学校警告,怀孕,堕胎……”邵琦抽泣起来,痛苦地扶着额头,“他说娶不了我,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他,我不在乎,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行。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别的女人,我的心像被刀子割一样,大病了一场。可我舍不得离开,名分我可以不要。
可是他变了,这几年他身边一个个地换女人,我安慰着自己,起码他愿意长期养着的,只有我,可为什么最后,他还是要跟我说分手?”邵琦眼泪滂沱而至。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到她的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她哭着趴在我身上,我的心泛疼,却不知道怎么劝慰,半晌道:“既然这样,分了也未尝不好,找个踏实的人,过踏实的日子。”
邵琦拼命摇着头:“我做不到,我只要闭上眼睛,就都是他的样子。我做不到啊。”邵琦哭得像只残喘的小猫,我几乎不忍心去看她。
“他是要包养那个选秀的女人吗?”我咬咬牙,还是把现实说了出来。
邵琦一愣:“周亦告诉你的吗?”
“徐硕。”我凝视着她,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到底对徐硕的感情懂不懂。
邵琦没有接话,转而道:“他带那个女人回来过一次,她好嚣张。周川说是她非要来的,他制不住她。真是个贱人。”
我苦笑,周川还能制不住?不是赤裸裸的借口么。没有周川的撑腰,那个女人怎么敢那样。从来都只道插足的女人可恨,可不是负心的男人,女人哪有缝隙可插?“那现在呢?”我问着。
“周川几乎不回来,我想见他,比登天还难。打去电话,经常不接。姐姐,我真的要熬不住了。”邵琦嘤嘤地哭着。我搂着她,心里不是滋味。也庆幸自己逃离得及时。感情里用情的一方,永远是被动的弱者,等着受伤,等着背弃。
我不知道怎么劝邵琦,她的痴情,早已昭昭。我不知道要怎样的力量才能把她拉走。只能无力地说着:“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啊,找份工作,就算和周川分手,也好有个精神寄托。”
“太晚了,”邵琦拼命摇着头,“为了这段感情,我连书都没读完,能找什么工作?”
我哑然,邵琦为了这份感情,已经把自己的出路全堵死了啊。
陪邵琦待了一天,却也只是待着,她的游离,我无法缓解。只能干着急。下午四点多,她又习惯性地要回去。纵然周川不回来,她还是幻想着等待的吧。只是等过了春花秋月,冬雪残冰,又能等来什么?
我从包里拿出她送我的生日礼物递给她:“你的礼物太贵重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用不着。”
邵琦看了看礼物,一愣,犹豫着开了口:“姐姐,其实这个礼物,是周亦送的。他说你总拿手机当手表用,不方便。”
我愣住了。邵琦接着道:“他怕姐姐不肯收,才和我换了礼物。你也知道,这么贵的东西,我买不起。周川只会给我买东西,不会给我那么多钱的。”
我恍然大悟,邵琦有些失神:“姐姐,周亦对你的心,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其实那次你生日的鲜花,他提前很久去订的,我都陪他去了两次。看好花型花色。如果周川能这么对我,就是死,我也愿意了。”
我的心乍得一暖,说不上的滋味。似乎从脚底都开始融化。不知不觉中,我居然欠了周亦那么多的温暖。邵琦走后,我第一次主动地给周亦打了个电话:“忙什么呢?”
周亦的声音有意外的惊喜:“刚运动完,你吃饭没?”周亦一般周末会去户外运动,和朋友爬山攀岩什么的。
“没有。”犹豫了一下,说道,“一起吃吧。”电话那头传来周亦异口同声的句子。
我和他不觉同时笑了,他的笑声很清朗。
周亦的状态很不错,新的公司虽然小,但是没有人掣肘,周亦又有很多新点子,施行得顺风顺水。反倒比在周川那意气风发了不少。
“小薇,你能约我吃饭。我特别开心。”周亦凝视着我的眼神有些灼热。
我被他的目光灼得慌忙低下了头,暗暗说服着自己:这么优秀的人,对自己又是尽心,试着去接受他,也许真的不难。
周日一大早就被李艳推搡着起床,陪她去中山公园看相亲大会。不去不知道,本以为是什么游园活动,谁知去了才知道,那里定期就有成百上千的父母,带着孩子的材料,像人才市场一样,各摆一摊。可怜天下父母心,操不完的心。
我和李艳一边走,一边看着“某某,女,三十岁,某专业硕士,中共党员,在某单位工作,有房。”看得我直咋舌,忍不住嘀咕:“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还没结婚呢?”
李艳撇撇嘴:“党员,和找对象有关系吗?”
我一想,也是。笑笑,继续看下去,但一会就发现有些不对劲,来的全是为人父母的大叔大妈,像我们这样为自己来的极少。当我们在打量他们面前的简历时,我们正被他们上下不停打量着。有的大妈直接问:“姑娘,在哪儿工作啊?哪儿人啊?”我早已尴尬地脸红,李艳也有些撑不住,拉着我讪讪地走了。
来回转了两圈,李艳的气势比我强了许多,还和五六个大叔大妈互留了电话。忽然我注意到一个角落里有个男孩子正镇定地站着,有点与世无争的样子。不觉留意了下,叫陈乔。条件还好:在一个外企工作,学历硕士。只是个子有点矮,没有房子。这两点,便是京城很多适龄男孩子找朋友困难的原因吧。
李艳一把拽过我,嘟囔着:“走吧,看什么呢。”我却被那个男孩子遗世独立的气质有些打动,不慌张,不腼腆,气定神闲地站着。很淡定的一个人,就算暂时没有房子,可是学历在那里,总也不会太差吧。暂时的困难不能是以后幸福的桎梏。我折回去撕了一张他的联系方式,李艳如果别的男孩子都不成,这个其实蛮不错的,适时向她推荐推荐。
快到春节了,李艳的相亲像走马灯似的每天轮番进行。有时是她自己去,有时我陪着,却始终不能如意。而且中山公园相亲的男生老手比较多,算盘打得很精,约着见面不是去肯德基就是逛公园。几番下来,李艳极度受挫。
想来她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一类,平日里公司追着要请她吃饭的小伙子都能排一站地。现在却遭如此待遇。终归是失衡的。快小年了,她有些着急:“家里天天催着,这大过年的可怎么办?”
我把陈乔的联系方式给她,她却看都不看:“那个男生我记得,长得还不错,可是要什么没什么。我可不想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有那么夸张吗。”我知道李艳真的想逃出这种与人合租的日子,那个男孩没有房子是个硬伤。
“太有了。我可不想将来抱着孩子,还和人为了几十块的水电费,争个面红耳赤。这日子,我受得够够的。”李艳翻了个白眼。我叹口气,没有再吭声。贫贱夫妻百事哀,也许有一定的道理。只是我始终固执地认为,那几十块水电费争执中的爱情,才是我把握得住的。
“小薇,陪我回家过年吧。”快到年关,周亦也催起来。
却让我有些害怕,我和周亦也仅限于一起吃吃饭,虽然试着交往的意思彼此心照不宣,可谁也没有说破,就这样回家见他的父母,似乎就已经认定了我的身份。我竟然还是有几分仓皇。更何况,他那样的家庭,哪里是我能走得进去的。
“别闹了,我不去。”我淡淡笑笑。
“怎么了?你不愿意吗?”周亦牵起我的手,神情有些沉郁。
触碰到他的手,我依然会心里一麻,不适的感觉泛上,不自觉地躲开:“太快了,而且你的家人——”想起徐硕的妈妈,我的头皮阵阵地发麻。
“放心,我说过,我的事情,自己做得了主。”周亦的声音很坚定。
不是不愿意和一个人一起去努力创造我们的幸福,只是这个人是周亦,是一个只能让我暂时温暖的男人,而不是将心安放的男人,我还是缺乏勇气。终究还是坚决地推辞了。
拎着行李箱回家的那天,步子都格外轻快,将我的小屋收拾干净,换上新的心情。到了楼下看到郑姐的老公正在擦着一辆奥迪。我一愣,打着招呼:“买车了啊?”
郑姐老公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哪儿啊,过年要回家了。借个车,方便些。”
我的脸反倒红了,匆匆出了门。衣锦还乡,是每个游子的心愿。只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走进了大城市。可是钢筋水泥的窝笼,不一定就能放飞理想的翅膀,也有折翼铩羽的。可是衣锦还乡的传统,依然根深蒂固着。我们背负的壳,是不是太重了?
踏上回家的行程,心情也在愉悦中幸福地放飞。一别经年,那方魂牵梦萦的小桥流水,变得格外清晰挂心起来。故乡望断,远山烟树。
入了家门,看着慈爱的家人,眼泪不觉就涌了出来。为了他们安好,我在外面就算受尽辛苦,也是值得的。
除夕大早父亲去祭祖。和叔伯们一起,按着辈分去祠堂烧香,磕头。我是女孩子自然是不能进祠堂,便一大早陪妈妈去大街上再置办点零星的年货。
我们的县城不大,邻里街坊也都认识,见了便都热情地打着招呼。妈妈也高兴地应着。尤其是别人说:“你家女儿回来了啊,真漂亮。”妈妈脸上的笑容是最灿烂的。
父亲祭祖回来也很开心。每年大致如此,我在北京,或多或少,也为父母脸上贴了几分光耀。只是我自己知道,那点光耀,是那么虚无,那么艰辛。
除夕夜的鞭炮声阵阵,邻居家的孩子蹦着叫着,热闹非凡。我也被这热闹感染,一年中,是不是只有此刻,我的身心才能得到全然的放松。在爆竹声中辞旧岁,可把新桃换旧符。我的身心,是否也能随着烟花焕然一新?
我拿了一支细细的烟火,轻轻地绕着,我对自己说着:小薇,新的一年里,一定要快乐。
回到屋里,却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一个是艾云的,回过去嘻嘻哈哈道了一通问候。另一个是周亦的,我刚要回,忽然一个电话蹦进来,我随手就按了接通。
“喂。”听着熟悉的沉沉的声音,我的心忽然狂跳不止。是子越。
我几乎有些止不住颤抖的声音:“喂,”半晌补了句:“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有几分醉意,舌头貌似都捋不直了地轻声唤着:“小薇。小薇,你好吗?”
我的心腾地揪了起来,他的半醉的声音,在我听来都百转回肠:“我很好。你好吗?”
“小薇。”他又唤了一声,“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他指什么?回北京还是回哪里?这个问题好难回答。我犹豫着,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他挂了电话。估计刚才,也是酒醉无聊吧。
像一个梦一样,我抱着电话,瞬间失神了。
再次把我唤回的是周亦问好的电话。我接得有些心不在焉。纵然心里有愧,却依然无法口齿清晰应对。
这个春节,我用失眠,守了岁。
年后的日子我才体会到李艳为什么那么着急赶在年前找个男朋友,七大姑八大姨轮番轰炸,见了面的第一句问候后绝对来一句:“有男朋友了吗?”
每每问起,父母便有些焦急。再加上去年和我相亲的男生,正月初三已经结婚了。当初的介绍人是表姐,参加完宴席直接到我家念叨着:“那个男孩,可惜了。那么大的场面,近百桌的大宴席啊。可惜咱小薇当初没对上啊。那女孩儿可有福了。”
这个消息更是让父母长吁短叹。从小到大,学习的事情没为我操过心,反而到了婚姻问题开始让父母头大。妈妈不禁念叨着:“什么时候领个人回来哟,等得脖子都长了……”我却只能无言以对。
初四同学聚会。我去了才惊讶地发现,有一半已经结婚,甚至有几个宝宝都会爬了。剩下的也都带着朋友。像我这样的光杆司令,也是绝无仅有的孤品了。
于是聚会的主题就成了三大类:第一妈妈们和准妈妈们探讨育儿经,第二讨论房子车子票子,第三为我张罗介绍朋友。
被人当成重点的滋味儿也着实尴尬,好几个同学大惑不解:“小薇,你在北京那么大的城市呆着,男生那么多,怎么就没找一个啊。”
这样的问题让我颇为哭笑不得,北京是大,可是却让我迷失了很多东西,该有的,仿佛全都没有,白白辜负了一身的青春。
正在聚会中百无聊赖地坐着,忽然接到周亦的电话:“小薇,我已经到你们家了。”
我的心蹭地蹿到了嗓子眼,不自觉地大声道:“什么?你到了我家?”
再也无心坐着,匆忙和大家道了别赶回家里。却看到周亦正在沙发上坐着,手里端着茶杯啜着。爸爸正和他聊着茶叶怎么冲才好喝。
“你怎么来了?”我直愣愣地来了一句。他的到来,的确让我很惊讶。对的,是惊讶,而不是惊喜。有惊无喜。
“来看看你。”周亦的声音很柔和。爸爸止住我:“怎么说话呢,来了是客人。”
我生生地压住了震惊和不满,勉强撑出个笑脸:“你怎么找来的?”
“你在你们这儿很有名啊,我下了汽车一打听就到了。”周亦笑得很开心。
爸爸妈妈开心得很,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周亦本就长得高高大大,气质又很沉稳,十分招老年人待见。
地方小的“好处”就是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尤其是周亦这样高调打听着过来的。到了下午,已经有两拨亲戚和几个同学都借口过来串门,来看周亦,周亦倒是一直彬彬有礼,引来了赞不绝口。
晚上终于躲开了喧闹的人群,我送周亦去酒店,卸了强笑,满身疲惫道:“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他的出现,让我有些惶恐,却又的确解了我的尴尬,让我不知该感谢还是该怪怨。
站在酒店门口的小桥边,丝丝微风吹来,周亦扶着我的肩,定定地说道:“小薇,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我拢了拢头发,躲着他的话题:“我就是觉得太突然。好了,你先去休息吧。”
周亦凝视着我,专注地说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愿意,你的家人愿意,我可以娶你。”
娶我?这两个字让我彻底地定住了。夹着爆竹味道的空气里,这两个字融融地化开,直化到我的心里。原来“娶”这个字眼,真的好动听。
然而不知为何,当周亦说出“娶”这个字眼的时候,我面前忽然浮现出子越的模样,想起我和他并肩而立在若耶溪旁的那个午后。我甩甩头,看着周亦,忽然觉得很抱歉。匆匆道了别回到家里。
爸妈乐呵呵地问周亦是怎么回事。我只得应道:“是我原来公司的领导。”
“年轻有为。”爸爸肯定地赞扬着,“小伙子挺有涵养,和他聊天挺痛快。”周亦素来博古通今的,随口讲出几个故事都能把老人逗得很开心。
妈妈问着:“家庭怎么样啊。”我如实地回答了。爸妈的表情却有些凝重。
妈妈有些不放心道:“比咱家强得太多,闺女去了会不会受气?”
爸爸挥挥手道:“小伙子是不错,我也看出来了,对咱闺女实在,那么老远地跑过来。不过家里也得掂量掂量,咱就这么一个宝贝,嫁过去日子舒坦是一码事,心里也得舒坦,也不是去看别人脸色的。”
转而嘱咐我:“有时间见见他的父母,要是高傲,就算了。过日子首先得舒心,富裕是其次。”心里顿时万般感慨涌上。这就是至亲,关心的首先不是你的荣华富贵,首先是你是否快乐。我含着眼泪点头。
周亦在我家里又待了一天,姑妈喊我们过去吃了一顿饭。姑妈自己亲手做的汤饼。我还担心周亦吃不惯,他倒是吃得挺香,吃得姑妈乐呵呵的。表弟一个劲地跟我嘀咕:“这个姐夫看起来更好嘛。”我使劲一拍他,心里却说不上的滋味。
也有几个同学朋友晚上来我家串了串门,连以前很少见的胖琪也抱着孩子来了。还说今年要带孩子去北京玩,到时找我去。思洛对我低语道:“你这个男朋友让胖琪坐不住了,她一直标榜现在处处比你强呢,可是她老公条件一般,这下看她还怎么硬撑。”我只淡淡笑笑。人这一生,总在不断地比,可比来比去,又有什么意思呢?人前的光鲜,背后的苦短,谁又知晓?
初六随着周亦一起回了北京,爸妈给我们大包小包地卷了不少特产。周亦颇有些动容地对着我爸妈说:“叔叔阿姨,我会照顾好小薇的。你们放心吧。”
一句话说得爸爸眉眼展开,妈妈直抹眼圈。我的心里也怦然一动。当周亦牵起我的手转身离去的时候,我没有拒绝,静静地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回到出租屋,迎头碰上郑姐,我冲她打了个招呼,她闷闷地没吭声。走到李艳那屋,把带来的特产分了些给她:“郑姐怎么了?耷拉着脸。”
李艳撇撇嘴:“没那本事,还装洋蒜。借了辆奥迪开回老家,结果还剐蹭了。陪了人家几千块。”
我叹了口气,不是自己的,终归不是。转而问李艳:“你还顺吧?”
李艳苦笑了两声:“顺,能不顺么。我妹妹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再不领个回去,家里得催死我。我就借了一个。”
“借?谁?”我的眼睛瞪得老大,这李艳,太新潮了吧。
“嘿嘿,你推荐的,陈乔,他老家离我不远,坐长途大巴,也就五个小时。”李艳笑着。
我有些目瞪口呆,李艳和陈乔,居然就这么戏剧化地在一起了?我好奇地问着:“你们这就算——一起了?”
“切,说什么呢。”李艳冲我直翻白眼,“我和他是互相帮助,他装了我的男朋友,我充了他的未婚妻。友好合作。别的,免谈!”
我试探着问:“他要是有房子,你是不是就能考虑了?”
李艳想了想:“到时候再说,就他现在一穷二白的,跟了他,我是自己作死呢。”
我陷入了沉默。记得父母那一辈,也不是必须得有房有车才会结婚,照样很幸福美满。可为什么到了我们这一辈,婚姻的条件,变得那么高不可攀了呢?是女人虚荣吗?我不知道。我自己可以接受没有房子,但是我也完全理解李艳,与人终日斤斤计较的日子,居无定所,会将一颗柔弱的心层层地剥离。
元宵节前两天,周亦忽然告诉我他妈妈来北京了,想见见我。我的心开始翻腾。总觉得太快了,我和周亦的感情发展似乎有些悖于常理。别人都是先恋爱,关系确定才见父母。而我和周亦,恰恰反其道而行之。
“周亦,我觉得太匆忙了。”我有些为难。
“小薇,”周亦握着我的手,“我必须告诉你我家里的态度,才能让你安心跟着我。否则你总会乱想。”
一刹那,我的心里满满地感动,这样的一份感情摆在我面前,我无法再无视。他是认真的,而且是非常认真的。没有什么承诺,比一份婚姻更加真实,更加动心。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亦的妈妈元宵节中午正式驾到了。午饭定在了一家中式餐厅里。我穿了一件米色的大衣,里面穿了件薄毛衫,一条素色短裙,到了门口,还有些紧张地看着周亦,忐忑问道:“我还行吗?”
周亦揉揉我头发,笑得眉眼舒展:“你这个样子真可爱。行不行我说了算的。别担心。”说完牵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屋里正中间坐着一位温和的妇人,穿着件浅蓝色的毛衫,披了条银灰色的披肩,气质温婉高雅。看我进来,冲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她的笑容有种很特别的亲和力。仿佛是由内而外的温暖般渗入人心。
我的神经稍稍放松些,喊了声:“阿姨。”
周亦帮我把椅子拉出来,我有些紧张地坐下。周亦的妈妈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柔声笑道:“冒昧地叫你来吃饭,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我忙摇头,小心翼翼地问着:“阿姨一路还好吧,有没有很累?”
“不到三个小时的飞机,不累。”周亦的妈妈笑得很温和,转看向周亦:“小薇很贴心。”
周亦笑得舒朗,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一顿饭吃得安宁祥和,周亦很孝顺,不时地给他妈妈夹着菜。周妈妈也不时慈爱地叮嘱周亦几句,注意身体,不要太拼什么的。
吃到半晌,周亦去洗手间。屋里只剩下我和周妈妈。周妈妈停下筷子,静静地开了口:“小薇。”
我的心忽然就玄了起来。在徐硕家的遭遇又如昨日般浮上心头。我紧张得几乎不敢动筷子。我的心狂跳着,全身瞬间全是冷汗,我几乎要坐立不稳。
周妈妈柔声道:“好好帮我照顾周亦,他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很多话不喜欢和我们长辈讲,全放在心里。我们都为他着急。他对女孩子也总是淡淡的,但这次,我看出他对你很用心,我们这样的家庭,不需要女孩子出身名门,只要他喜欢就行,你的学历修养性格我都蛮喜欢,希望你好好待他,好吗?”
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但看着周妈妈诚恳的目光,我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谢谢阿姨。”这不仅是一位妈妈对孩子的殷殷期盼,对我这颗敏感而自尊的心,又是多大的肯定和鼓励。
周亦推门进来,看着泪眼汪汪的我,有几分惊讶:“怎么了?”
周妈妈笑笑:“我把你女朋友弄哭了。”
我破涕为笑:“阿姨对你太好了,周亦,我忌妒了。”
周亦捏捏我的手,笑看向周妈妈:“以后不对你也一样好?忌妒什么。”
那一瞬间,我几乎就认定要嫁给周亦了。彼此父母的肯定,对两个人的感情,是太大的鼓励。
午饭都快结束了,门忽然被推开了,周川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进来。我和周亦忙起身,打着招呼。
周川随意地应了一声,就挨着周妈妈坐了下来:“妈,你怎么到了才跟我说。瞧把我赶的。”周川和周妈妈说话似乎要随意很多。
周妈妈看着周川,眉眼里都是笑意:“说得早了你又烦我。你又像兔子似的逮不住人影。”
周川挑挑眉毛,抱怨着:“下午我出差,又得走了。”
周妈妈轻轻拍了拍他的脖子:“忙你的去,谁用你惦记。有周亦和小薇呢。”
周川看了看我,表情若有所思,没有吭声。我却是看到他的一瞬,又有些担心,周亦的父母,知道我的过去吗。我不敢想。刚才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
从饭店出来,我和周亦都有些沉默。最终,我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你家里,会同意我们吗?”
周亦牵紧了我的手:“我妈妈,会去说服我父亲的。”又补了句,“我和她说了你所有的故事,她很喜欢你。”
我的心不知怎么,始终还是难以放下。
周妈妈带了套化妆品送给我,来而不往非礼也,下午我便也到商场转悠的,准备选个礼物给周妈妈。却是浑没个主意。便宜的不好意思拿出手,贵的又不知道选什么。也不敢叫邵琦出来参谋,那等于刺激死她。周家的门有人百般想进而不得,有人却被糊里糊涂推着前行。
转悠了两个商场还是没收获,便给艾云打电话求援:“我要给周亦妈妈买东西,快帮忙选选吧。”
电话那头是她大大咧咧的声音:“我正好也逛着呢,你过来吧。”
我便打了个车,到了她所在的商场。林育诚正陪着她看婴儿床。我不觉会心一笑,林育诚现在还真是洗心革面,成了个好好先生了。见我过来,林育诚招呼道:“小薇,你看这两个哪个好。”
“我哪懂,你们自己给你们的心肝宝贝选吧。”我掩嘴而笑。
那两人的意见似乎总也统一不了,艾云要买这个,林育诚偏看上那个,最后僵持不下,就哪个也不买。又去看衣服,也是一样,艾云要买小熊的,林育诚就偏要绣花的。
艾云懊恼道:“带你出来就是带个累赘。你回去得了。”
林育诚嬉皮笑脸的:“两身都买呗。对了,上次白小姐不也说要买一身备着吗?咱买了送她。”话没说完,艾云狠狠别了林育诚一眼:“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我的心突地一揪,白小姐?我盯着艾云,身子微微开始发抖。为什么这么久,凡是能和子越挂钩的,我仍然听了会心怦怦直跳。是白萍吗?我近乎恳求地看着艾云。
艾云看了看我,没有吭声。林育诚又逛了一会,已经叫苦连天,直道逛街是女人的专利,跑到一楼去休息了。只剩下艾云,我再也忍不住,直看着艾云:“白小姐是谁?”
艾云看着我顿了顿:“你是要给周亦的妈妈买东西?和周亦确定关系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和周亦,算吧,彼此家人都见过了,便机械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告诉你,白萍。就是之前我们以为是冯子越情人的那个白萍。”艾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原来她是某个大人物的情人,不是冯子越的。估计那套别墅,都是那个人的吧,原来在冯子越头上挂着,最近听说转给白萍了。”
我的头轰地就大了,为什么是这样,我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是冯子越帮那个大人物照看着白萍?”
“估计是。这次帮林育诚搭线的那个华处长,就是那个大人物出面介绍的。”
“搭线?”我的脑子已经被那个消息震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艾云是指林育诚原来身份暴露那件事。后来再上网看,原来的负面消息已经被删除,转而全是林育诚的公司支持一个政府组织的公益活动的报道。
“估计是冯子越找到他,他又牵的华处长,华处长主管那个公益活动,这种用钱买名声的差事,很多企业抢着呢,也不好争。其实,是得感谢冯子越。不过,小薇,这些都和你没关系,就算没有白萍,还有孔令宜,还有他老婆。我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又乱动感情。周亦是个太难得的人了,你要珍惜。”艾云牵着我的手,开始帮着我选礼物。
我却是完全游离了。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啊!如果没有白萍,我的痛会不会少一点,离开他,会不会没有那么决绝?
我的心被扯得丝丝地疼痛,几乎要窒息了般。艾云帮我挑了一条素色的丝巾,我麻木地收起来,晕晕乎乎地回了家。看着手机里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眼泪忽然就倾泻了满脸。
第二天将丝巾送给了周妈妈,她立即戴上了,还直问周亦好不好看。周亦搂着周妈妈直道:“资深美女就是不一般。”我却一直麻木。
送走了周妈妈,对于周亦再三的约会,我一次次地以不舒服拒绝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平静。现在的我,无法面对周亦。即使没有白萍,我的离开也是必然,可是若是没有白萍,我会不会当时没那么痛?也不会为了逃命飞奔而去?我说不上来,心里却憋屈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