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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赫琛停下车,他匆忙下来几步走到顾冬凝姐弟俩身边,“我有事耽搁了,伯父……”
“无期徒刑。”顾冬凝回了句,就像景新说的,到了这地步总是要接受现实。
可是她说出来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么难受,她跟顾温恒之间的感觉向来淡薄,可是那也是自己的父亲,哪怕有一天他真的就是咎由自取,那也不应该是墨成钧来做这样的事情。
她的感情在现实面前如此脆弱,恼恨交加。
“以后再想办法减刑,别太着急了!”江赫琛伸手拍了下顾冬凝肩膀,这种事真不知该如何安慰,江赫琛自是知道这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可他到底心中气愤,他放手,只是一样冬凝幸福!他以为墨成钧总会善待她,却谁知道竟然会这样?!
商场争斗历来残酷,可是面的自己心爱的女人,总也该放一下手,看来,墨成钧还是利益至上的男人。
“景新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顾景新避重就轻的回答!
江赫琛点头,他视线落在顾冬凝身上,“我有事找你!”
三人在附近选了一家幽静的咖啡馆,江赫琛自从落座就沉默下去。
“赫琛哥,什么事?你直说吧。”
这样的气氛压迫感太浓重,顾冬凝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拘谨。
“冬凝,我也是偶然知道……”江赫琛沉吟几分,他将一沓材料递给顾冬凝,“你先做好心理准备,真相很残酷。”
顾冬凝疑惑,可赫琛哥那样谨慎的眉眼,却也不禁让她心里紧张。
她接过来,不过翻了几页,却轰然闭上眼睛!
当真是巨细靡遗,当时车祸的现场图片,还有几个人的供述,将前因后果描述的彻底而详尽!
“陆川找的的是车上那个人,景新跟他在同一辆车上!追逐过程中出了事……”
江赫琛简单解释,顾冬凝只觉得手脚瞬间变得冰凉无比,头晕目眩的几乎要坐不住,耳鸣几乎要让她的头都要炸了,她只看得到江赫琛嘴巴开合,却再也听不进去。
“赫琛哥!”她突然扬声尖锐的喊了江赫琛的名字,随即声音低下去,极其无力而遥远,“你别说了……”
这种真相太过伤人!她只觉得心脏疼的几乎无力跳动!
顾景新只冷冷哼了声,他伸手去拿那叠材料,却被顾冬凝用力按住,“景,景新……你别看了,别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阻止什么,在这一刻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所有的动作几乎出于本能!她结婚的对象,她的丈夫,她爱的男人,却原来是让他弟弟再无法痛快行走的人!
顾景新到底是用力抽走了,他只翻了几眼,便是用力将那沓材料甩至桌面上!年轻的脸庞愈发的冷沉,确是只字不语。
“对不起……景新,对不起……”顾冬凝伸手抓住顾景新的手臂,泪眼婆娑,声音哽咽而无助,“我不知道……”
“姐,你在替他像我道歉?”顾景新的声音里有丝不可置信的荒凉!
顾冬凝摇头,却找不到可以解释的话,所有的解释都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她不想相信是墨成钧做的,可她却又这么明白这一切或许都是对的!
她只是觉得好难受,整个胸腔都涨的疼,很疼,很疼!
为什么两年前都没有查清的事这会儿却查的清清楚楚?为什么她最不愿知道的事实却要如此丑陋的摆在自己眼前?!
顾景新猛然站起身来,他站在顾冬凝身边,居高临下,声音淡漠而冷冽,“姐,你不要为他解释,他跟你结婚是有目的的!从一开始,他要的就是你手里顾氏的股权!他要的就是掌控顾氏!”
“当然,如果不是这阵子他跟我明里暗里的抢着收购顾氏股权,我也不曾想到这一点。”顾景新嘴角上扬一抹冷笑,“我只是不知道,这么个烂摊子,怎么就能进了墨成钧的眼。”
顾景新的话残忍而直接的撕破顾冬凝心里仅有的一丝希翼!
她红着眼,坐在那里,突然疲惫的一句话都没有了,连哭泣都觉得是如此艰难的事情。
很多事情其实她自己想一想便能明白,所有的接近不过都是刻意而为,可她却不愿意承认!
墨成钧不是那样的人!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大声的为他辩白,可她却又是这样明白,她根本找不到足以为他解释的理由!
手掌在膝盖上蜷缩起来,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那一年婚约是这样的讽刺,他早在最初就设定了这个局,一手导演了这一幕戏剧!而她,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一路陷入,到了最后把自己困死在这个局里!
墨成钧,当你看我一步步爱上你,你是不是特别得意?是不是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很好骗?是不是一直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我挣扎沉沦?
那些混乱的镜头一幕幕从记忆中回放,清晰的就好似昨天,他抱着她的怀抱如此温暖,他别别扭扭哄她的时候那样温情,他教给她如何处理人际矛盾,她是这样喜欢,这样爱着这个男人!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那一份结婚协议,明码标价!她以为自己身上没有他可以图的东西,却原来前尘后世他连她不知道的都要算计在内。
顾景新还想说什么却被江赫琛阻止了,“景新!”
男人沉沉的一句话,顾景新恍若猛然回神,他抿了下唇,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了,到底是年轻,有些情绪上来了便是控制不住,说话便也不管不顾,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麽打击人,顾冬凝才应该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顾景新缓了口气,身上的戾气给消磨去几分,他手臂按在顾冬凝肩膀上,迟疑着,“姐,你别太在意……”
顾冬凝说不出话来,她双手用力交扣着,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却止不住浑身的轻颤,一轮一轮突如其来的消息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坐在那里良久,一句话也不说。泪眼朦胧中,她似乎看到墨成钧的样子,似笑非笑的跟她说,我早提醒过你,冬儿,别爱上我。
是呵,他提醒过她的啊!她还是这样不听劝的一路跌了进去。
是不是因为太过渴望这样的一种感情,才会忽略飞蛾扑火后的绝望和疼痛?!
顾景新终于是耐不住性子,伸手轻晃她,“姐,你别吓我,多大的事儿!我不是说了,还有我呢!”
顾冬凝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来看向顾景新,眼泪就无声从脸上划过,她声音带着极重的鼻音,却是极尽平静的,“送我回家,我累了。”
她是真的累了,累的一动都不想动,累的脑子一点都不想再转!
唐小菀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小鲜肉,伸脚踢了踢他的腿,“你今儿也住这里吧,我跟你姐住一间。”
“不了,我再等一会儿就走,她这样睡也不起来吃饭,能不能行?”顾景新动都不动的任着唐小菀踢他,眉目敛了看向卧室方向。
唐小菀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她心里不舒服,放心好了,她懂得照顾自己。”
顾景新嗯了声,又等了会儿才离开。
顾冬凝睡的时间很久,睡醒了眼睛却是肿的厉害,她觉得真不可思议,原来这么伤心,伤心的觉得呼吸都被夺走了,却还能这样睡着。
人的潜力真的无可估量。
唐小菀见她醒了过来,心里到底松了口气,“起来吃点饭吧,我给你准备了宵夜。”
“景新呢?”
“走了,让他留下他也不留下。”
顾冬凝点了点头,她起来去吃过东西,便是坐在餐桌边发呆,唐小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不是说了要接受现实吗?伯父的事情,结果都已经出来了,你再难受又能怎么样?打起精神来,想想以后有没有办法。那么多人无期变有期,最后还减刑的不有的是吗?”
唐小菀以为顾冬凝是为了这件事伤神,便是安慰。
嘴角轻轻扯了下,顾冬凝垂下眉眼,原来事情就是这样一股脑子的窜了过来,根本不给你一点一滴消化的时间。
“小菀,从我知道怀孕以来,我都从未想过不要这个孩子。我唯一想的是我要怎么做才能够给他创造一个温馨的家庭的环境。我努力了,用尽了全力,然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错误,一个笑谈,包括他。”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肚子,声音极其平静,平静的让唐小菀打了个寒颤,“冬凝,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你不会是……孩子是最无辜的,他跟这些乱七八糟都没有关系!而且,你这都快要五个月了啊,现在流产的话要做引产的吧,很疼很疼的,这就跟生孩子一样,他都已经成形了,你忍心吗?”
唐小菀声音打颤,她真是被顾冬凝的话给吓到了,说话也语无伦次,“冬凝你别吓我,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就算墨成钧不要他,不还有我们吗!你冷静一点,别这么急着做决定,什么事情能比得上一个新生命更重要?”
“冬凝,你听我的,吃饱了再去睡一觉,睡醒了或许想法又不一样了!”
唐小菀是真被吓到了,说话都有些颤音,顾冬凝却只微微勾了唇角笑,寡淡至极,但还是偏了偏头看向唐小菀,从容的应,“好。”
……
朱敏英抢救过来回了已是两天之后。
墨允罡和墨海怡赶了回来,情况墨海怡了解过后自然是免不了一通的脾气。墨成钧全都受了下来,这种时候,被骂几句总是掉不了几块肉。
顾冬凝的事情,若是一言半语的,解释不清楚,说了也不会有人理睬,他的纠结和痛苦,似乎在伦理和仇恨面前都排不上位子。
“墨允罡,你想要墨龙帝国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脑子动到爷爷奶奶身上,你别怪我也翻脸不认人。”
在医院外面的车道上,墨成钧猛然一拳挥过去,人来人往,墨允罡没料到他居然真的出手,重重挨了一拳,他身体受力猛然往后退去,撞在身后的树干上。
墨允罡伸手成拳抿了下自己嘴角,眼神出奇的冷酷而残忍,“我说了,你要不打纪衡的主意,我还能让老爷子和老太太再舒舒服服的过上几天,不过你不识好歹,也就别怪我出手无情。”
“跟杀父仇人的女儿结婚,感觉如何?”男人国字型的脸庞上透出桀骛笑意,“成钧,别怪姑父没提醒过你,你还是掂量掂量,老太太要是知道我也插了手,会不会干脆一命呜呼了?哈哈哈……所以,我劝你,还是别跟我闹的太僵了,我手里的东西,比你的,可更有利!”
墨成钧手指攥紧了,骨骼挤压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盯着墨允罡,一字一句,“墨允罡,你可以试试,如果爷爷奶奶要有个万一,你试试看我还能不能让你如现在这样嚣张!墨家养一条狗还知道看家,你他妈连狗都不如!”
墨允罡脸沉下来,“是,你们墨家何时把我当人待过?墨少平算什么,不过是墨家的正牌少爷,就可以事事走在我前面?那我就让事实来说话。”
他诡异的笑,“事实证明,我才是最好的!”
墨成钧只觉得额头青筋都绷起来,血管压力涨的他似乎就要喷发而出!
“操!你他妈脑子长残了!”陆川一听这话就直接冲上去,这人心理变态的已经不是一点半点。
墨成钧伸手拉住陆川,不让他动,却引来墨允罡更是张狂的笑。
两人离开,陆川是憋着一肚子的气,“让他这么嚣张下去,我怕是还引出来其他更多的事情。”
墨允罡这简直就是心理扭曲了。
“留着力气,现在不是时候。就他说的,我是担心爷爷奶奶。如果真刀真枪的干,我从未把墨允罡放在眼里。”墨成钧冷哼,他声音收紧了,站在病房门外看过去,“陆川,暗地里的动作该怎么做怎么做,但是明的,你还是收敛一下,过阵子再说。”
“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顾氏那边怎么办?”
墨成钧沉吟半响,才轻声吩咐,“给高律师去电话吧,告诉他,只办离婚手续,财产不动。”
陆川敛了敛眼睑,他盯住墨成钧侧脸,似是有话要说,却终究全数收回,“好。”
……
朱敏英躺在床上面容愈发显得苍老,氧气罩罩在嘴鼻上,墨震渊就坐在病床边上跟她说话,“你什么都不要想,少平都走了这么多年,什么事还挺不过来?”
朱敏英偏了偏头,她不想说话,年纪大了,走过的路看过的情太多了,总以为不会在乎,却原来并不像是自己以为的那样不在乎,眼眶微微的红了,湿润了眸子,也打湿了墨震渊的心。
他们的儿子啊,还不到三十岁,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走了,万贯家产又如何?她求的不过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这辈子,朱敏英从未在财力上要求过墨震渊。
女人一辈子,无非就是求一个平安幸福。
可她的儿子儿媳就这样抛下才五岁的孩子就走了,走的那样痛快,根本不知道活着的人要如何去承担。
但更让朱敏英无法接受的是,为何成钧竟然会娶了这个女人?!
是还是他爸爸凶手的女儿!
怎么可以?
朱敏英虽说对顾冬凝有诸多不满,可成钧喜欢,她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统共过日子的是他们两个,她不会插手太多。可是,只这一件事,她无法接受,于情于理都接受不了。
墨成钧进来的时候,就见朱敏英眼里的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在脸上的皱纹间划过湿润的弧度,男人心底酸涩痛楚,他走过去,在朱敏英病床前蹲下身子,声音极轻的喊了句,“奶奶。”
朱敏英用力的偏过头去,用力吸着气不让自己过于失态,“成钧,奶奶不是老古板,可只这一件事上我不能由着你!那是你的爸爸,我的儿子!成钧你知道你爸爸去世的时候,奶奶这心都碎了,我都恨不得走的人是我,他还那么年轻,他都没有机会看着你长大!我儿子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让顾温恒竟然这样狠,竟然这样狠!”
哪怕再多的理由也无法纾解一个母亲的恨意,更何况压根就没有正当的理由,墨少平那时候刚进入墨龙帝国不几年,所有经济账目就算是有问题那也不是多大的问题,若果不是贪图墨家手里的权和利,又怎么会这么残忍?!
朱敏英用力的深呼吸,仪器上心脏的跳动频率突然急剧增加,墨震渊慌忙过去攥住她的手,似是给予安慰,“你别激动,我们到了这个年纪,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医生也说了,你这状况真是不能太着急。成钧的事情,按你的意思办!”
墨震渊抬头用力瞪向墨成钧,示意他说话。
男人站在床边,他站起来声音极其低的压下去,“奶奶,我跟她之间随时可以离婚,当初结婚时候就连离婚协议都签好了。”
最初安排好的一切,这会儿说起来竟然如此艰难。他的声音沙哑,声带似是破损一样,带着伤痛和无奈从心涧狠狠的磨过。
这一场爱恨纠葛,终究耗费掉了所有力气。
“墨家要找什么样的孙媳妇儿不行?成钧,哪怕你是有目的的,我都不能接受!”不是顾冬凝好还是不好的问题,是这三代人之间的仇恨太深,深到无法化解。
走廊里,墨震渊语重心长,“我们还能活多少年?你奶奶是再经不起刺激和折腾,成钧,人这一辈子,太多的情,错综交织,分的清也分不清,是苦还是疼都得自己受着。”
墨成钧站在老爷子身边,双目赤红,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太过难过,他静静站了半响,“我已经通知高律师办理离婚手续,爷爷,我只一个要求。”
“什么?”
“这些事冬儿一点都不知道,跟她也没有直接的关系,顾温恒已经进了监狱,这下半辈子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出来。但是,爷爷,我现在才知道,如果能够彻底的去恨一个人,也比不能恨也不能爱来的痛快!我不想她跟我一样。”
男人深浓的眸色轻敛,他手臂搭在窗沿上,头低下去后方又抬起,“而且,她怀孕了,已经快要五个月了。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吧。”
完全出乎意料,墨震渊整个人也僵了下,握着拐杖的手突然重重敲了下地板,“你,你说什么?”
“孩子,快五个月了。”
墨震渊膛目结舌,这孩子来的真的太不巧了,一时之间竟也打了老爷子措手不及,或许女人对这个分外敏感,前阵子朱敏英还念叨起来说顾家那丫头不是怀了吧,他还说她瞎想,毕竟这两个孩子看起来不那么热络。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尊重她的决定,无论她想怎么做!”墨成钧低声,在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失去了发言权,如果他不能牵住她的手,又还能怎么要求她?
他对她,无论哪一件事似乎都从未手下留情过。
墨震渊沉默半响,上一辈子的纠纠葛葛,终究是让他们来尝到了苦果。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这一天总是会来,只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顾冬凝早上起来还是简单化了个妆,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奕奕一些。
唐小菀不放心她,一定要跟着去,她这几日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看不出任何反常,可就是这样,她才愈是担心,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
呸呸呸!唐小菀伸手抽自己一把,这什么形容。
“冬凝,我跟你一起,这些日子店里反正不是很忙,你自己也不方便。”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去见见他,有些话总是要当面说清楚。”顾冬凝伸手拿了包,微微笑着拒绝唐小菀。
“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我干女儿或者干儿子,冬凝,你可千万想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