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如今却站在她的面前,说他那些年,不过是迫不得已的算计。
苏凉觉得真是好笑极了,什么选择,什么算计,现在都是空话一谈。
“裴聿,你凭什么让我跟你重新开始?跟你的那一段婚姻,是我宁愿不曾有过的噩梦,我终其一生都想摆脱。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一段婚姻,我到底有多累,结束了,反倒成了我梦寐以求的解脱。”
她是说真的,那半年,她以那样真挚的心想跟他过一辈子,她从未想过要跟他结束,是他,残忍地敲碎了她的梦,逼着她不得不醒过来。
从天堂掉进地狱的感觉,他不会懂。
他看着她,那双眼里闪过片刻的慌乱。
“我当时是因为……”
“你觉得,你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么?”
她笑,却笑得满溢苦涩。
“当初,你没有说,我们就此错过;如今,你也不必再说,说多了,也只是多余。”
“我们就这样各自天涯吧!”
她收回目光,抬步背对着他离开。
裴聿看着她的背影,她说得对,他理应就这样跟她各自天涯。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如果他真的能放下她,他不会多番飞去爱尔兰,现在,也不会一再地缠着她在她的面前出现。
“你还记得八年前你离开X市去爱尔兰吗?”
她没有丝毫的顿步,他的声音如同从远处飘来的一般。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我刚从京里回来被我妈唤到裴宅,出来的时候,你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挡在了我的车前。我下车,你对着我就是劈头的一阵大骂。”
苏凉趔趄了一下,脑子被轰炸得嗡嗡作响。
她回过身,他就站在她的几步之外。车头灯照在他的身上,他逆着光,面靥满是追溯的神色。
他似乎在笑,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空洞。
“那些词汇,我连听都没有听过,只觉得,这丫头的嘴巴怎么这么厉害,劈里啪啦得让人无法招架。之后,她像是说到累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一个人站在那就像个傻子似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后来,我上网查了她说的那些话,暗暗发誓以后要把这丫头找出来,即使是得将整个X市翻一遍,我也要狠狠地打她屁股。”
他抬眸,望着她,那眼底的光太深,如同一汪幽潭。
“可我找了很久,仍是没有找到,慢慢事情多了,我也开始淡忘那个丫头的模样了。三年来,我妈一直没完没了地给我安排相亲,我一再地拒绝,不是为了伊可韵,我只是每次都在想,如果我真的相亲成功了,那日后如果我再遇见那个嘴巴厉害的丫头,不就得遗憾终生了吗?直到三年后的一天,在那咖啡厅,遇见了你。当时,我只觉得你眼熟,从未想过当年的小丫头有一天也会长成一个女人,我的脑子里存在着的都是你三年前的模样,过了不久,才认出了你。”
“苏凉,如果我说,在你还没爱上我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你,你……会愿意回来我的身边吗?”
苏凉的表情呆滞,她怎么都没想到,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原来并非是在那个午后的咖啡厅。
他说的话,让那曾经沉于记忆深处的事情重新浮现脑海。
他说的那一天,是她从泠家跑出来的那一天。
苏天钊与泠家想让她和泠于晨订婚,彼时,她才不过十九岁,怀着对泠于晨满胸腔的爱,坐在泠家的客厅等待着泠于晨出现。然而,泠于晨出现了,可他身边却还站了另一个男人。
那个时候,泠于晨不愿意与她订婚,故意带了个男人回去说他喜欢的是男人。说到底,他是不甘心就此被绑定,不甘心顺从家族意愿。
她接受不了那样的事情,不顾大哥的呼喊跑出了泠家。她跑出去的时候也没看路,刚巧,一台车子就差点撞上了她。
她发泄般地对着那个男人发火,说了一大堆侮辱人的话。那是第一次,她蛮横跋扈得乱骂人,甚至,骂完就走。
事后,她虽有过后悔,可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是那个男人倒霉。
逃到爱尔兰后,这段小插曲就被她遗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没想到等到她从爱尔兰回来X市,竟会与他在那一个咖啡厅里相亲,她从没想过,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当年那个倒霉鬼。
这一切,算是孽缘吗?兜兜转转,他和她,却一再地相遇。
苏凉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仰着头,看着他,经他这么一说,她才隐约发现,他当真与那时的倒霉鬼有几分相似。
她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攥成了拳头,面色波澜不惊。
“那,又如何?”
裴聿的脸有些白,薄唇微张。
“苏凉,我爱你。”
她笑,笑得全身都晃动了起来。
这一幕,原来竟是这么的讽刺。当年,她一再地哀求他,即管知道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但仍是不愿意放过那唯一的机会。
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他,和她当初又有什么区别?
他想要挽回,她不再回头。
“裴聿,我的心,早就在那一年的冬天,被你亲手埋在了层层雪海里,永不见天日。”
那一个冬天,尤为寒冷。
而她,永远都忘不了。
他的身子摇摇欲坠,那双眼底逐渐染上了绝望。她带着笑转过身,决裂地选择离开。
五年前,她从梦里醒过来,离开他,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五年后,她回来X市,不再对他存有奢望,更不会卑微到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她或许太过倔傲,或许不够坚强,但是,如今的她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她将自己的心重新武装起来,任何人都进不去,包括他。
裴聿没有追上去,只是那略显嘶哑的声音,仍然飘荡在黑夜中。
“你恨我,对吧?”
她睫毛微颤,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路。
他不会知道,她最恨的,是他选择将所有的事情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