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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一夜的蜡烛燃尽,噗的一声熄灭,留下缕缕青烟和淡淡的焦味在宁静的空气中弥散。
春娘半掩着唇打了个哈欠,轻揉因为趴在桌上而有点酸痛的后颈。眼睛无意间扫过窗口,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主人罗檀,依旧倚靠着窗口。还是和昨夜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动作,跟雕像似的。要不是他偶尔眨眨眼,还有唇边不时的笑意,春娘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扇子一合,罗檀朝春娘招招手,笑道:“终于醒了,你这一睡可错过不少好戏。”
主人果然是看了一!晚!上!
嘴角抽了抽,春娘脸上笑意不减,听罗檀将那些所谓的“好戏”娓娓道来。
“陈矮……陈福真被气走了?”将闭未闭的双眸一下子睁开了,春娘语气中带着一点疑虑,倒不知今日竟然有这么一出。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瞄主人,见他没有对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称呼有所表示,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能让他气头上不动手的,恐怕就是他那两个弟子了。莫非是昨夜的事儿?”她可没忘记昨晚上陈福真打断好事的‘那一幕’。
把玩着扇柄,罗檀眺望着陈福真方才离去的方向,眼中的担忧一闪而过。那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可是一清二楚。而关于陈福真,穆一远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他可都知道。
“莫一诺与谢安笙的事让他想起了陈幼琳。”
春娘追随罗檀的时间不足百年,对于陈福真的事情也只是听别人说过,但是她能听到也只是皮毛。比如陈福真与主人曾经交情甚好,好到可以大被同眠,抵足谈天的程度。
初听到这种形容时,春娘根本无法相信。一个名门正派的修士和魔族的魔尊关系好?听上去就是个不太好笑的玩笑。可是说起这事儿的人,一本正经。
可是后来又为何不再来往?
知情人都对这个答案讳忌莫深,再三追问下她也只得到了四个字——“天意弄人。”
可不就是这四个字。
在宫殿中闲晃的罗檀无意间听到属下的此番评论,嘴角的微笑变成苦笑。
陈幼琳是陈福真的幼妹,是他唯一的亲人。跟天灵根的陈福真不同,陈幼琳是实实在在的普通人。
他与陈福真初相识时,对方刚刚进入辟谷期。回家奔丧的修士和出门“放风”的魔尊就这样相遇了,一见如故。
而陈幼琳不过五岁,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哥哥喊个不停。
或许因为父母早逝的缘故,陈福真极疼这个妹妹,甚至有点溺爱,有求必应,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陈幼琳要什么奇珍异宝,陈福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上天入地去寻。再好的法器材料,不过是她手中的玩物。恐怕有些修真大家里的子弟的藏品都不如这个凡世女子。
作为至交好友,罗檀看不过去时曾经劝过他,悬崖勒马,免得害人害己。陈福真苦笑两声,只说,她最想要的东西他给不了,这些就当是补偿吧。
陈幼琳最想要的一样东西,陈福真永远没办法给。
灵根,一个永生的机会。
时间无法在罗檀和陈福真的身上留下痕迹,可是陈幼琳不行。即使陈福真给她再好的驻颜灵丹,衰老依然没有停下脚步。而这已经是陈福真能做的极限,要知道,陈幼琳的寿元远超常人,直逼筑基的修士。
当陈幼琳头的白发和皱纹再也遮不住的时候,她几乎发了狂。终日咒骂,摔打东西,不肯见她那年轻的哥哥。
求道不成望成魔。
“檀哥哥,檀哥哥。求你救救琳儿吧,求求你。我不想死啊,我好怕,呜呜呜。”
匍匐在罗檀的面前,发丝凌乱,阳光下藏在其中的银丝清晰可见。陈幼琳哭得脸上的胭脂都花了,眼泪混着红的白的粉末滴落在地。
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抓着他的下摆,甜甜微笑的女娃娃。
人,为什么这么脆弱……
罗檀知道陈福真偷偷躲在房门外,也知道他喊自己来存的是什么心思。
可怜,兄妹俩都可怜。
后来罗檀把陈幼琳带回了魔界领地。
成魔需经过魔狱的考验,而陈幼琳第一关就没有扛过去。
可惜的结局。生活不是话本,哪有那么多的大圆满。
一夕间白了头的陈福真一言不发地带走陈幼琳的尸身后,他与罗檀就再也没见过。
是无颜面对昔日好友,亦或是怪罪自责,只有陈福真自己心里明白。
有时罗檀在魔宫里饮酒时会想起他,因为他是唯一值得自己分享美酒的人。然后罗檀会派人把那壶酒送去。
有时罗檀会派人去打听陈福真的消息,知道他后来收了两个徒弟,天资极好。然后罗檀会派人送去一些秘籍和法器。
也许是这份积极和执着,使得宫里的人背地里猜测起他跟陈福真到底有没有更深入的关系。
听墙角达人罗檀一笑了之。
他敢对着宝座发誓,他们真的是纯洁的友谊。
没道理他穿越进了这本古怪的小说,就必须要连性向都跟着保持一致。
说来也真是蛋疼,为什么他穿来的时间是小说剧情开始的一千多年前,身份还是一个只出现过名字的路人甲。
故事很短,就是一个修士和一个庶出少爷的狗血爱情故事。真正的披着修真外皮的搅基故事,修真设定根本没有用上。
妄他的魔尊身份还这么狂拽酷炫叼,都白费了。
也幸好是这样的身份,上面没有boss,底下的属下又听话能干,还不用被剧情限制做这做那的。唯一需要他出场的就是当一回恶人,把莫一诺扔进这个特殊行业。哦,当然还有把莫一诺成功地推销给谢安笙。
“哎呦,外面怎么这么吵?大清早的。”春娘一声不耐烦的抱怨把罗檀越飘越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白日里本该安安静静的前厅传来一些特别的声音。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甲片发出的摩擦声,其中有一个不太和谐的咳嗽声。
扇面哗的一声打开了,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乐”字,罗檀笑笑:“谢家二公子来了,春娘,你明白的。”
春娘领命,不慌不忙地推门出去,装作一副被吵醒的模样下了楼。
外面靠春娘去周旋了,很快她就会“被迫”将谢安笙带去后院。接下来大约就是你侬我侬互诉衷肠的戏码。
忽然间,罗檀觉得有些无趣。真不知道之前自己怎么就能看这么久,明明陈福真来的时候很有趣。
要不,趁机去找陈福真聊聊天,怎么说也是至交,可不能眼看着他当一回恶婆婆。
这是个好主意。
陈福真什么都好,就是易冲动,一根筋认死理。至于护犊子这点,罗檀把它划入了优点里。
春娘果然办事效率极高,演技极佳。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回到了藏春阁。
“人我已经……主人?”
屋内空无一人,只留下一杯仍冒着烟的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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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河,舒城的一条主河道,南北贯穿舒城,藏春楼里的池子就是从淇水的分支引来的。
站在城外淇河边,北风凌冽,吹过地上的枯草残枝,吹得人脸上刺痛。
可是陈福真全然未觉,闭着双目,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仿佛听到了妹妹的笑声。
“淇河啊~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嘿嘿,哥,诗中说的是不是就是这儿?”
数百年前,他和罗檀带着陈幼琳经过舒城。正是她少女风华正好的时候,在哥哥的羽翼爱护下成长的姑娘出落得格外水灵。衬得秋风萧瑟下的淇水边生机盎然。
下一瞬,那美得像初升太阳一般的妹妹,忽然变成了一具白骨的模样,而他站在魔狱边缘。
死生地狱。
“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失去骨肉皮囊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干瘪的头骨,嘶吼着,残留的腐肉块块掉落。
这是他的心魔,拖着他留在凡间。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