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华和柔姐儿在屏风后,柔姐儿坐在喜床上,言昭华则坐在床边的红漆杌子上,柔姐儿虽然嘴上说不紧张,可是紧紧捏着言昭华的手却是丝毫不松开,她头上带着喜帕,看不见外面,可耳朵里总是能听见屏风外,那些小姑子,表嫂,表弟妹们的声音,都是将来要和柔姐儿相处打交道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柔姐儿才清楚的意识到,嫁人是个什么意思。
嫁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家庭。从一个养大自己的家庭,嫁到另一个家里,然后一辈子就要替这个家操持,养大自己的家,就变成了娘家。
幸而,张家是书香门第,柔姐儿的小姑子,小嫂子们也不是那等市井之人,言语间对新娘子也颇为照顾,没有那种故意闹的意思,这让谢馨柔和言昭华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晚宴过后,言昭华和元姐儿就被张家的马车送回了国公府,言昭华离开的时候,张德川还没有从酒席上离开,元姐儿还想留下看到最后,被言昭华给拉走了,柔姐儿身边有陪嫁,还有那十八个喜娘在,是绝对不可能吃亏的,更何况,张家这样的人家,也不会让柔姐儿吃亏就是了。
张夫人是个极其清楚之人,处置利索,不留后患。
上回柔姐儿在仁恩伯府听到的那个消息,张夫人回来彻查之后就知道是谁泄露出去,那女子是张德川的外公送来给张德川暖房的,两人没有关系,张家碍于颜面,没有把她退回去,就一直养在府里,那女子便以张公子的姨娘自居,原以为等张公子娶妻之后,她也有被正式开脸抬姨娘的可能,但张公子一口就回绝了她,说这辈子都不可能纳她为妾,那女子急了,这才与仁恩伯府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她的胞妹商量着将那个不堪的消息透露给柔姐儿知道,果然,柔姐儿听后心殇不已,若是什么都不做,就那样嫁进来,肯定会有隔阂,这样就算是新婚,两人中间也会隔着一层,那女子的如意算盘打的挺响亮,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谢馨柔会忽然将这事儿告诉张夫人,一点都不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也就是柔姐儿的这份胆色,破了那女子的针法,张夫人回来查清情况之后,就果断的将那女子打发去了偏远乡下,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京城,而仁恩伯府那边,她也伯夫人修书过去,伯夫人亦卖给张夫人这个面子,将那嚼舌根的丫头打发卖出了府。
这事儿解决之后,张夫人当时就去谢家说明了情况,又将柔姐儿里里外外夸赞了一通,这件事才尘埃落定。
所以,在这样一个聪明果断的主母下面生活,张家又是知书达理的人家,柔姐儿只要不自己钻牛角尖,日子必然是很舒心,很好过的。
言昭华这段日子一直在谢家帮忙,顾氏感念,说什么也要留言昭华在谢家住几日,言昭华盛情难却,便同意等到柔姐儿三日回门之后再走。
谢馨柔成亲第三日,携夫婿回门,脸色红润,夫妻相敬如宾,十分和睦。
顾氏和柳氏都十分满意,张德川被谢渊喊去了书房,柔姐儿就给柳氏,顾氏喊去了内间,言昭华和元姐儿这两个送嫁的姐妹也在,柳氏对柔姐儿问道:
“相公对你可好?”
这话里的‘可好’二字,在未出嫁的姑娘耳中听来没什么,可在柔姐儿这个出了嫁的女子耳中听来就别有含义了,低头咬唇,羞怯不已,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柳氏见她点头,这才放心的笑了出来,跟顾氏说:“你们娘儿俩待会儿回去,你再好好教教她。”
顾氏抿唇轻笑:“是,儿媳知道了。”
接着柳氏又问了些张家的事情,谢馨柔都一一作答,柳氏听了她的话,不禁点头:“嗯,你婆母是个会管事的人,府中上下有条不紊,你今后可要多与你婆母学习。你出身勋贵,张家则是纯臣,张阁老从一介布衣走至今日,实属不易,你今后可不许任性,凡事要以张家的利益为先,谨记自己的身份,切不可做那有辱家门,品行败坏之事。”
这些都是柳氏作为长辈必须要教导的话,虽然是说给谢馨柔听的,但在场的其他两个姑娘也都听在耳中,谢馨柔乖顺称是,柳氏接着说道:
“女子出嫁便为人妇,妇要有妇德,能拴住相公不纳妾是最好,但你也要有合适的心理准备,为人妇不容易,尤其是为钟鸣鼎食的大家之妇更是艰难,要经历很多事情,千万不可如那小家子出身的女子般善妒,坏了自己的名声……”
柳氏说的含蓄,但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古往今来,有很多妇人都是毁在丈夫第一次开口要纳妾的时候,妇人要有妇德,但那并不表示,她要把全副心神都放在男人身上,当世间男子纳妾是常态,妇人就要学会转移心中的独占爱,以维持家庭和睦。
柳氏的谆谆教诲,在这些年轻的女子耳中听来,并不觉得多有道理,但这是柳氏用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的话,说出来,是柳氏作为长辈的责任,但听不听的进去,还要看各人的运道了,柳氏知道现在说再多,在新婚燕尔的夫妻耳中听起来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如今他们蜜里调油,哪里有闲工夫顾及到以后呢,可世道人心,一日日都在变化,柳氏要做的,就是在那变化来临之前,提早给孩子们做好心理准备,让她们不至于在经受变化的时候,手足无措,失去冷静,进而做出一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举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