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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士林犬儒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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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里第一天,4500字奉上】

苏州府,浒墅关前。

吴熊光看着里里外外数以万计的流民,看着将大街小巷和每一片空地都塞得满满的流民,他脸上原本的怜悯已经不知不觉的变成了冷漠。

再大再多的同情心,也会被无穷无尽的难民流民消磨殆尽。人数太多了,超出了他的想象。而苏州城在经过一段难民潮的疯狂涌入之后,现在已经闭门不接纳这些难民了。很多难民都回到了浒墅关,好歹这里有那么多的空房子。

吴熊光这个十八岁的青年俊秀【已经是举人了】,从一开始对流民难民们也是百般怜悯,因为这些人都是大清的忠良善民,否则他们就不会狂奔逃难了,他们都是为了躲避陈贼的B政苛政而弃家而走的。

吴熊光仇视复汉军上上下下,不是因为他已经考上了大清朝的举人功名,而是他发自身心的把满清视为正统,把眼下时节视为盛世太平,而复汉军的崛起搞砸了这一切,他把复汉军视为不两立的贼寇匪类。

什么反清复汉?都是煽动无知蠢民的。不知道“夷狄而华夏者,则华夏之;华夏而夷狄者,则夷狄之”这句话么。大清入关百二十年,尊孔崇儒,既是为正朔也。像复汉军那样杂数朝官体集而一身,不伦不类,荒诞无稽,才是异类。

不管天底下占据着九成以上的普通百姓是不是这样想,吴熊光本人是这么想的,天底下的犬儒士林也绝大多数是这么想的。反正那数量占着绝对优势的p民们是麻木而无思想,是毫无舆论话语权的。他们也不需要话语权,那些整日里为了粮食、衣布等等生活必需品忙忙碌碌的百姓们,眼睛看不到几百年前,他们顶多知道爹爷时候就是由金钱鼠尾的,再难看的东西看得多了,耳濡目染,也就觉得那是天经地义,是对的了。

老百姓对于历史的了解更多来自戏曲和评书,三国戏在民间的巨大影响力,和满清一次次的追封关羽,都是相辅相成的。

朱明自己把自己搞残,满清入中原算是彻底打断了华夏民族的脊骨。随着雍正朝吕留良案的结束,在中国的‘士林’阶层,反清色彩已经彻底消退了。在他们心里,满清这鞑虏就是华夏。

看到复汉军打出的‘反清复汉’大旗,这对犬儒士林的刺激性十分的大。因为他们好不容易把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复汉军又活生生的将他们愈合的伤疤捅破掉,把他们的老祖宗拉出来鞭尸。所以被触到了痛处的读书人,天下无有不痛骂痛斥复汉军者。

刀子还没架到他们的脖子上的么。

……

吴熊光作为江苏本地士林青年俊秀之魁首,在南京被围之后,就号召当地士绅捐献钱粮,组织团练,保卫乡梓,效忠朝廷。对于苏州本地的财主地主富豪们来说,效忠朝廷当然是要效忠的,然保卫乡梓更为重要。天底下还有那么多的官兵,效忠朝廷也该这些官兵先去效忠。

但林子一大,啥鸟都有了,就是有些一片红心向满清的人在。吴熊光靠着自己的名头,真的在一些对满清一片忠诚的士绅商贾手中化来了一批钱财,组织起来了一支四五百人的民团。在复汉军进攻苏州的过程中,发挥出了那么一点效用,战争过后这支‘表现优异’的民团就作为典型被苏州官府隆重褒奖。吴熊光的民团也水涨船高,人数眼看着就奔一千大关去了。

浒墅关位于苏州城西北、南阳山东北麓,距离苏州城有25里,踞京杭大运河两岸。

早在朱明时候,浒墅关就是大运河上的一个繁华所在。“上接瓜埠,中通大江,下汇吴会巨浸,以入于海”,号称“十四省通衢之地”。北方的棉花、小麦、杂粮、南方闽广的海货、苏杭嘉湖的丝、棉织品和其他手工业品,都要通过这里,故镇内商贾骈集,贸易繁盛。“每日千百成群,凡四方商贾皆贩于此,而宾旅过关者,亦必买焉”。

物华天宝黄金地,人杰地灵浒墅关。是吴中第一镇。

这样一个地方在复汉军进攻苏州的过程中受到了毁灭性的璀璨。战争将运河左右的大片房屋街道化为了白地,当战争结束后,苏州官府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从江宁内外逃来的难民就陆陆续续的涌入来。吴熊光的民团被调到浒墅关外,维持治安秩序。他的民团近来人数大涨,也跟这方面有关。太多的难民用到浒墅关,里头愿意吃兵粮的精壮汉子就是最好的兵源啊。

‘纯善’的吴熊光在日复一日的残酷现实冲击下,心智迅速的成熟了起来。除了更加的痛恨扰乱天下的复汉军外,就是对难民的悲惨感到了麻木。

“国家养我辈之人百二十年,今明天子有危,自当披肝沥胆,倾力还报。”吴熊光的父亲只是苏州一个很普通的秀才,他考了半辈子都没能考上举人,他的儿子年纪轻轻却已经中举,吴父是万分骄傲自豪的。“吾辈人自名为读书人,则《大学》之纲领,皆己立身处世之切要事也,需明矣。自我观之,其致功之处,二者而已,曰格物,曰诚意。格物者,致知之事也。诚意者,力行之事也。”吴父觉得自己的孩子不能因为一些挫败和黑暗就动摇自己的决心。身心意知,家国天下,皆物也。天地万物,日用常行之事,皆物也。而格物穷其理,知道事物之本末始终,而造能得之地,是格物之义也。这是‘明理’,最后要功成还要诚意于力行。

世间的艰辛,社会上的黑暗,自己的儿子要看通透。《石头记》上有句话说得很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日后自己儿子是要做官做大官的,世间的艰辛,社会上的黑暗,都要有一个清楚的认知,为人处世就跟你科考上的文章一样重要。

如果说官场就是一个大考场的话,那就是你的考卷。

吴熊光从‘四书五经’上得来的‘立身处世切要’就是效忠朝廷,为官军的平贼镇乱尽一己之力。所以他看到的‘世间的艰辛,社会上的黑暗’,在吴父看来,就是让他能更好的了解这个社会,却不是因之而沮丧的。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就是动摇了信念,那还如何诚意于力行啊?

“父亲,儿子心中之苦不在于眼下事,而在将来事。两江高制台和江宁将军虽然句容被贼兵击败,军兵大溃,但贼兵人少,俘获者无几【真的吗?那杀的呢?】。句容之败兵民四散逃难乡野,其中一部走宜兴流于湖州,可更多地是顺着大运河奔往苏州而来。

浒墅关到苏州城间的难民数以十万记,多少难民身无余财,每日只能以米汤野菜果腹,逢有善良富户施粥放粮者,莫不以菩萨膜拜之。只因为官府对待民众一般无二,难民也就从了。但旗人旗兵若是到了,必然会被苏藩台【苏尔德】恭恭敬敬的迎入苏州城。”吴熊光眉宇间满是忧愁和苦涩。苏藩台苏尔德是汉人,这个节骨眼上再普通的一个旗人,也会被他恭恭敬敬的伺候着。

可是苏州地界上的二三十万难民怎么看呢?“不患寡而患不均啊……,难民中如果有逆匪之细作,稍微鼓动煽动一二,群情激奋,这就又是一场大祸。”

旗人的特权是那些跪舔满清的犬儒们再粉饰也遮掩不住的满清标记。只要旗人来到了苏州,苏州只要还是满清治下,是满清的官儿在掌权,那就必须妥善安养。绝对不能像那些被关在苏州城外的几十万汉族难民一样,大多时候不管他们的死活,只要维持住一个大体的太平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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