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卷头榻上翻坐起来,沉声喝一句,“什么人?”
那人顿顿步子,却是没合门出去。继而动作很快,过来一把扯了青菀,搡了扔到门外,合上手中门扇就插上了门栓。青菀稳住身子伏身到门上,已经推不开了。里头却听到那男人淫笑,说什么,“小师父,瞧你闺中无趣,我来陪陪你。”
青菀大惊,心想这主家人无道,这是要奸净虚师父呢!她生咽了几口气,听到屋里乒乒乓乓,也不知是哪个去了屋里。虽她不甚喜欢净虚,但也不能瞧着她遭此横祸啊。如此这般,一辈子就毁了,佛法再是精通的,也没用了,因扯着嗓子叫喊起来,“来人哪!抓贼啦!”
喊声惊动了宅子里其他人,尽数披衣趿鞋过来。主家老爷敲门叫了那厮出来,那厮竟是老爷亲儿子。说是见着借宿女尼貌美,夜半难眠,一时起了淫念,才做下这糊涂事的。
好在净虚衣衫整合,并未遭他染指。心里却不愤,要主家老爷给个说法。那主家老爷却反咬一口,说:“你们夜眠不插门栓,显是故意勾引我儿,想要讹诈我家,什么居心?!出家之人,有亏德行!”说罢叫家奴赶人,半刻也不准多留。
净虚气得牙根打颤,怒喝,“荒唐!门栓是你们外头拨开,反来怪我们。如你们这般恶徒,此生必不得善终!自有恶人相磨,家破人亡的一日!”
说说诅咒的话也出来了,青菀早拿了两人包裹站在净虚旁边,再不能让她说下去。伸手拉上她的胳膊,往院门外拉拽。再不走,吵将起来,她们两个弱女子,能讨得什么好处?关门拿棍,封口打死也未可知。死了也没人给她们讨公道,白死罢了。
净虚叫她拉出数里地,心头仍还是不愤。没的主家人说道,便开始训斥青菀。言辞刻薄,句句诛心。青菀点头应和,说,“净虚师父教训得是。”才算平下了她的怒火。
连夜又赶起路来,把才刚之事往脑后抛。偏青菀起了别的心思,次日借着朝阳就细瞧起了净虚的脸。之前没那心思,没注意过。眼下瞧来,净虚确实是个美人。便是无发秃脑,眉目唇口也仍是好看。偏又有一身不染尘俗的气质,十分吸人目珠。
青菀看罢便收回了目光,不叫她瞧出端倪。此番思想,又是俗人之念,不能在她面前提说。
赶路还得继续,而路上便需得多考虑一些。譬如借宿,要借宿在唯有老弱的穷困人家。再遇上之前那般的淫徒,免不了再起纷争。对于住的地方,脏乱灰暗,净虚脸上不大欢喜,但也都无话忍下了。
她躺在主家床上问青菀,“你和你师父以前游历,便也如此?”
青菀在地褥上翻了身,回她的话,“有时连这也不如,草垛旁、山岩洞里睡一夜也是有的。师父说这是修行,吃苦行善施德,积功德,得善果。”
净虚没说话,往另侧翻过身去,自睡下了。
青菀借着清幽月光望着蛛网成团的屋顶,眨合几下眼睛。以前她和一清游历,也不是没有碰到过登徒子。那时她小,多有一清在前头顶着。用俗家的眼光,一清算不上美人儿,酸苦相,这样的是非招惹的便少。倒是她会招惹一些,都叫一清化解了。
要说青菀是不是美人,那必也是的。眉眼鼻唇较净虚还要好看许多,精致匀称。只是眼下她常自居仆人在净虚身边服侍,再被净虚目下无尘的心性强压,便显得不起眼。这其中又有多半是自己故意敛着性子装懦的缘故,叫人瞧着畏缩。
想完一清,青菀又想起家里。从小她家里姐妹就多,嫡出庶出的,在一处总少不了攀比较劲。她是家里庶出的,生得又最漂亮,受人排挤是常事。从小到大无有什么开心的事,唯一得可心田一暖的,便是想起容祁。容祁会叫她乳名婉婉,曾在她家后花园的老榆树下帮她理发鬓……
再是要想的,觉得胸口憋闷,便翻身驱了思绪。拉了单衣往肚子上盖盖,合眼而眠去了。
穷尽这一辈子,怕是再也见不着容祁了,她也不想再见着。尘封往事,便让盒盖上的尘土越覆越重,永不开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