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菀和净虚在帐篷里,早吃罢了清粥素菜。晚间有凉风,帐上窗布掀开挂在一侧,得可沐些凉爽。青菀挪里毡垫到窗下,手捏细针缝一顶毁帽。样子成了形,这会儿正在压帽缘儿。
鼻间有肉香,她不时便会往外头瞧上两眼。她七年没吃肉了,每时瞧着别人吃,都会忍不住有些嘴馋。然嘴馋归嘴馋,仍还是守着佛门清规的。
帽子缝好,她在针脚处打上结扣,放到嘴边咬下双股细线。帽子放在手里撑一下,然后扣到头上,恰好的大小。这便就戴着了,把手里针线绕捆起来,放去案上。
净虚这会儿正在案前敲木鱼念经,两片嘴唇动得极快,木鱼的噔噔声响听着却并不能叫人静心。青菀还去窗下坐下,勾了下巴往外瞧。外头火把跳跃,人声嘈杂欢悦。然热闹是别人的,她们做僧人的,俗世纷繁,都不应贪恋享受。
她在窗下坐了一阵,便听得有人在门外问了句,“两位师父,方便进来么?”
净虚慢睁开眼睛,青菀自起了身到帐门上打起帐帘。抬头打眼瞧见容祁,稍愣了一下,便回问他一句,“施主,有事么?”
容祁说:“吃多了酒水菜肴,要出去走遛一圈。想邀请玄音师父一同随往,与我化解些俗世烦扰,不知玄音师父是否有空?”
里头净虚听得容祁的话,自合上眼睛,又敲起木鱼来,事不关己并不在意的样子。青菀回头看她一眼,与她知会一声,“净虚师父,我去去就回。”便低头出了帐篷,随容祁往别处去。
有些事情仿似是心照不宣的,不需再去印证。容祁步子走得很慢,青菀便跟在她旁侧。提起说要离开军营的话,青菀低头跨过一道小沟,道:“应是六王爷找了我师父,不知说的什么,把我师父留了下来。她不愿再长途跋涉,与我知会一声儿,这事就算定了。我一人往哪里去?只能跟着净虚师父。”
容祁半截臂弯横端在身前,“听上山剿匪的回来说,你师父叫山匪给……”下头的不必言说出来,只侧头望向青菀。
青菀仍是微低着头,脚下踩过矮枝青叶,今晚的月光明亮,袍摆边晃动的草叶几乎都能看得清楚,“我也不知,他们救了我师父,与我说的是一样的话。可这两日瞧下来,并未瞧出净虚师父有什么不同。她与往常无异,不像是遭那种凌-辱的样子。我也不好问她,不知这其中有什么曲直。”
容祁没有一同上山去剿匪,也不知这其中的真假。他也并不关心,说过便不再细究。续着上头的话,又与青菀说:“王爷留你师父,怕是为了留下你。”
昨儿他试探许礴那时,听他说的话,连“畜生”这言辞也脱了口,便当他真不会对青菀如何。但据后来他晚上把青菀叫去营帐的事情来看,他说的那番话不过是给自己立个牌坊。那暗下里的心思,并没有打算绝了。
青菀不大愿意往这上多想,不想身为出家人遭人诟病,更不想让容祁知道自己与别的男人有瓜葛。可容祁说的这话,她没办法去否认。
她看了一眼容祁,又低下头来,听着脚下草枝被踩断的碎响,“他有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的心思,自己明白。身为出家人,理应守住清规戒律。”
容祁默默松了口气,忽停下步子来。青菀随他停下,在他面前立着。容祁转过身正对她,看了她半晌,才道:“玄音,你安稳我便放心了。”
青菀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眸光似水,有着她最熟悉的温度。容祁还是当年的容祁,为她着想,知她难处,让她觉得这世上有一份依靠。不必怀疑他的目的和用心,他就是对你好而已。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青菀微歪着脑袋,眼眸着盛着轻微的馨甜笑意。七年前在信侯府,她也常问容祁这句话。
容祁的回答每次都是一样的,他说:“瞧不得你过得不好。”
青菀低下头来,站立片刻,转身要往前走。然步子还没迈出去,就瞧见六王爷站在她和容祁的不远处。一身织金锦袍,在月光下浮了一层灿灿的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