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教习赶忙拱手道:“公公何须自谦?”
那位公公笑了笑,便道:“国子监的事,杂家约莫着记着,应该有四个月零七天没有接到陛下召见了,这一晃也是小半年的光景,如今却突然宣了这位新晋的小子,怕是陛下也是无奈之举。”
教习疑惑道:“陛下也感无奈?”
公公道:“这就像国子监也只能让他来上课,怕是一个道理。陛下想见的那位……嘿,脾气却怪的很,偏生不给陛下面子,来这京城没几天就知道躲出去,人都找不到,陛下自然没办法硬要人来,毕竟那位年纪还小,也无官爵,陛下是有些考虑。但总不能不见,一日不见,陛下这心中便总是不落地,日日夜夜总盯着那位的字看,却是也难掌握那位的神韵。万幸那位还有个珍爱的弟弟,既然那位见不到,见见她的弟弟也是无妨。”
教习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据老夫了解,此子并无出奇之处,反倒善于口出狂言无所顾忌,这应是因其姐名望使然,如今又因其姐,更能进宫面圣,当真是……”
教习一脸的鄙夷,甚至嗤笑。
公公却摆手道:“不然,世人皆有依靠,凡夫庶子,依靠天地而活,若没了此等倚仗,那没人能活下去。王侯勋贵,大多因父辈庇荫而显贵,他们倚仗的是自己的父辈祖宗。即便那些伟人圣人,也是依靠着站在前人铺就的道路上,才走的如此之远……世人皆须倚仗,只是有些倚仗的是自己辛勤的读书,有些倚仗的是父辈功勋,有些倚仗的是天时地利……世人皆须倚仗,此子倚仗自己姐姐的疼爱,又有何不可?之所以被疼爱,也因为他有被疼爱之处,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可爱之处,难道……世间之所得,只能依靠努力与自得吗?那不如把一个婴孩扔进最深的森林,让他独自存活,看看能否创造什么伟业出来的好!”
一番话,正如同一个巨大的巴掌抽在教习的脸上,而且满屋子的学生,也都脸上无光。
他们都是权贵子嗣,他们平日里总觉得自己所得应当应分,却没想到……竟然跟那陆羽是一丘之貉,这让他们很不爽。
但即便是教习,也不敢对这位公公表示自己的不满,只是脸色红润如血,胡须微微发颤,显然被气的不轻。
那公公说完,突然哈哈一笑,随后才转过身看向陆羽说道:“陆公子,还是不要让陛下久等,这便随杂家入宫可好?”
陆羽呆呆的眨了眨眼睛,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位公公。
……
进宫的过程可不像想象中那般简单,一路上那位公公不停的跟陆羽讲解宫廷的规矩,生怕他记不住,有些重点的地方甚至讲了好几遍。
直到陆羽翻着白眼沉沉睡过去,那位公公才愣了一下,哈哈一笑,便轻声说道:“其实万般规矩……只因为陛下是陛下。陆公子如果不喜这些规矩的话,便只要记住一条便可。”
陆羽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好奇问道:“是什么规矩啊?”
“莫要欺君。”
“呃……好的。”陆羽很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后道:“我尽力。”
“哈哈哈!”
一句话,让这位公公大笑起来,这次的笑,却显得那样的真实。
陆羽只能报以苦笑。
他这辈子,上辈子,骗了很多很多的人,甚至骗了国,骗了世界,但他却很少说谎。不是因为他道德有多么高尚,一个恶魔哪来道德?不说谎,只是为了让谎话变得更加珍贵罢了。
简而言之,值得。
世上值得他去说谎的事,还是很少的,起码在他看来,跟陛下对话这种事情,不是什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