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斡旋都没用,因为战争是无法避免的,而德国的经济、政治形势又决定了除了战争,国社党再无他办法维持其执政局面。所以我说务必要让庸之先生了解德国政局的严峻性,这样我们与德国人的谈判就可以追求短期而不是长期,因为已经没有长期了,再长下去德国就开战了,到那时候合同签的再好也等于零。”
“这……”转了那么多圈,程天放总算在冷静下来了,他坐下道:“老弟是如何判断德国政局走势的?”
“如何判断?”李孔荣少校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窘道:“若是其他国家,政府公报还是能看一看的,可德国政府公开的数字不少都是造假的,所以只能算卦。”
“算卦?!”程天放大讶,眼镜都差点掉了下来。
“是。”尽管头皮非常硬,可少校不得不如此答。“我看勃洛姆堡元帅的运数也就只有一年了,一年之后他肯定会被希特勒挤下台;而德国的运数……,三年之内必当开战。”
“老弟,这可是国际大事呀……”程天放还在愣着,他完全不相信年纪轻轻的李孔荣少校精通梅花易数,如果算卦都能决定国际大事,那还要大使干什么……
“大势即是如此,先生要是不信,我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少校也不知道如何辩白,只得说下定语。“反正这仅仅是一年两年的事情,先生可拭目以待。”
“好说,好说。”程天放愣了好一会才接口,可他却不知道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思索片刻他才道:“等庸之先生来了,我会建议先生考虑德国政局有变的。”
“那就好。”看着程天放不情不愿的样子,少校知道自己把事情给办砸了——他此时才记起,自己把日记本上的顺序弄错了。这事情要被另一个自己知道,免不了又要嘲讽几句,可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六日副官和对质之事,根本就无心说什么国际大事。待再坐一会,说完明日早晨海军学员迎接之事,他便告辞离开了大使馆。
一回到寓所,他便让值日官王国贵把禁闭中的朗鉴澄三人放出来,而后诸人在草地上列队。目光扫过忐忑不安的三人,他道:“明日早晨升旗仪式取消,所有人身着礼服前往火车站迎接特使孔庸之先生、部长以及其他党国要人。遂定于六点起床、六点半早餐、七点出。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长官。”一干学员大声答道,他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那就好。解散。”李孔荣说罢就转身回房了。其他学员还好,朗鉴澄几个却有些不明白状况,昨日李孔荣气势汹汹的关自己等人的禁闭,韩兆霖差点就坦言交代了,好在朗鉴澄一言不,算是稳住了局面
按照海军规条:诬告他人过犯可是大罪,重则开革,轻者大过。没承认诬告还有一线生机,一旦承认可就神仙也挽不回了。正因如此,朗鉴澄宁愿禁闭也不肯说话。当然,还好是在国外,如果是在国内,事情可能已经捅到军衡司,一旦闹到了军衡司,那军衡司就会彻底调查,以求事情水落石出。
处罚是让朗鉴澄咬牙不认的一个原因,再一个则是搜出来的电报并不是给部长陈绍宽的,他只是应林准之请,向其介绍柏林这边的情况,这可以说纯属同僚之间私信往来,毫无诬告之意。至于是谁把事情告知部长的,而部长又怎么处罚李孔荣,那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夕阳西下,解散后的朗鉴澄三人倒没有马上回房吃饭洗漱,他们只看着那西下的太阳静坐于别墅前的草地上。此刻,天地间一片静谧,鸟雀映着晚霞高飞,天际除去红色霞光完全是一片靛蓝,禁闭一日,他们只觉得这时光无比的美。
“哎!真不知道部长来了会怎么处置我们。”韩兆霖最先打破沉默,电报上的那句话其实是他加的,这也是他之前最不安的原因。
“还能怎么说。”禁闭前朗鉴澄都毫无所动,现在被放了出来,他更是不把此当回事。“我们并没有造谣诬告,要诬告我们也不够这个格啊。”
“你的意思是……”黄廷枢倒明白其中原委。自己的电报只是打给林准,这可不是诬告,最多只能说是玩笑,至于怎么到部长耳朵里,那就不是自己能知晓的了。
“我没有意思。”朗鉴澄并不看他。就他来说,他并不想介入更高一层的内部纠葛,也无意去诬告谁。“既然部长都来了,我们担心什么,一切等部长落吧。”
“部长可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韩兆霖听他这么说,当下更是担心,“前年轮四班只是点名违规,可部长一道命令,全班三十人都开除,我们才三个人……”
“你知道什么!”见韩兆霖自己吓自己,从岳父处听到些消息的黄廷枢开口道:“那是复兴社在轮四班暗中展势力,部长见此恰好又听到轮四点名违规,这才全班开除的。”
“是这样?”韩兆霖看着头,像看到一丝希望。
“当然是这样。开除的学员,不是闽人的全部进了电雷学校,这还不明显吗?”黄廷枢道:“大革命的时候海军就与委员长约好,海军不设党部,但海军全体加入国民党,然后设一个特别党部,现在上面不放心,又派人到海校拉学生入复兴社……”
黄廷枢说着海军的内部秘辛,只让韩兆霖渐渐松了口气,不过这时太阳却彻底落下,绚烂的霞光逝去,天地间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