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孔荣少校叹了一句就忙别的去了。此刻他正在浏览几份从大使馆发过来的简历,因为各地简历寄送时间不一,眼下暂时合适的只有两个人:第一个叫黄鸣龙,江苏扬州人,生于1898年,他早年就读于浙江医药专科学校、瑞士苏黎世大学、最后获柏林大学哲学博士学位。但更重要的是此人的工作经历,他曾任浙江卫生实验所化验室主任、浙江省医药专科学校教授等职,此时他正在维茨堡大学化学研究所进修,任访问教授,来德国已经两年。
第二个则是庄孝惠,山东莒南县人,早年就读于山东大学理学院,去年赴德、此时正在慕尼黑大学动物系学习,专业是实验胚胎。
研发青霉素的工作第一个是要寻找科研领头人,而后再寻找相关科研人员组成一个实验室,实验室成功之后才是大规模生产问题,也就是工厂建设。因此,领头人是最重要的,如果选的是一个自以为是、睚眦必报之人,那实验室就很可能是武大郎开店,一个比一个矮,到最后花费巨资能弄出什么,天才知道。
这种事情李孔荣少校当然是不懂的,可李汉盛对此却无比熟稔——为了生计,二本毕业的他曾考过不少证:建造师、监理师、环评师、会计师,其中就有一个PMP证,凭这些证书的挂靠费,他一年就有十几万,好的年成可能超过二十万。本来过的舒舒服服,好死不死为了爱好去翻译外国军著,以求干点正事,一不小心却被车撞死。
青霉素研发就是一个项目工程,所以项目领头人极为重要。正因如此,对候选人的挑选就是一件极费脑筋的事情,万一选错了人,整个项目很可能毁于一旦。
李孔荣少校按照日记上的嘱咐摘录这些候选人的信息,而后向这两人拍发电报,约他们来柏林相见,特别对这个黄鸣龙,他还写了一份极为客气的信,并附上往返车票。
青霉素是一件事,西班牙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也不错,塞尔利亚的西印度群岛综合档案馆完全存在,这家档案馆成立于1781年,里面收藏了发现、征服新大陆的大部分文献,以及一些航海家的手稿。只是内战影响着塞维利亚,这家档案馆暂时不对外开放,已经抵达美国的孔祥熙来电告知说他已经派人前往西班牙,为了隐秘,这件事他暂且不要调查,待找到有价值文献后再一起商议如何挖掘沉船。
几件公事如此,私事就是前往瑞士银行开户,以及如何获取蒋纬国的住址和电话,这是孔祥熙无法说服常凯申改变淞沪会战的后备计划。前者非常简单,花两天时间去一次日内瓦即可;后者就有些麻烦了,大使程天放、商务参赞谭伯羽、陆军武官许伯洲上校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情况,可自己又如何得知呢,难道派人偷偷跟踪常二公子?但找谁去好呢?
即将晋升的李孔荣少校不得不耐着性子处理日记本上的琐事,他本不想干的,可想到四天之后情况就逆转,自己还晋升为中校,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处理。次日一早,他又安然睡去,好让另一个自己前去会见德国潜艇舰队司令卡尔·邓尼茨上校。
纳粹德国海军部依旧在帝国海军旧址,这座陈旧的大楼如今被粉刷一新,外面飘着德意志国旗、海军旗,以及一面纳粹万字旗。显然,光从装饰,海军部就不能和万字旗满天的空军大楼相比,甚至连国防部也不如,看来海军总司令仍想沿袭旧式的传统:远离政治。
李孔荣很早就到了海军部大楼门口,在门卫处出示证件、告知入内事项后,出来的一个士官将他领进一间并不宽大的会客厅,刚坐下不久,狼王邓尼茨上校就来了。
既然都见过了元首希特勒,李孔荣自然对邓尼茨毫不惊讶,他用德语打着招呼,“很高兴能有机会与您见面,上校先生。”
卡尔·邓尼茨是一个严谨的德国人,他身着一件白色的海军军官服,上衣笔挺、裤子中线笔直,皮靴黑而发亮。在李孔荣问候的时候,他打量眼前这个中国人:亚洲有色人种固有的黑色头发黑色眼睛,好在他的鼻梁是挺直的,眼睛发亮,嘴唇厚实端正,并不像常见的亚洲人那样五官短缺,遗憾的是他个子不高,身体也不健壮。
“很高兴见到您,少校。”大概注视了两秒,邓尼茨才迟疑的伸出手与李孔荣握手,他的手单薄而少肉,但却极其有力。“请坐吧,少校。”
“非常感谢您,上校先生。”李孔荣又坐下了。虽然很想把注视点放到邓尼茨的眼睛上,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盯着邓尼茨的脑门——他的脑袋就像一个倒放的柚子,上大下小。而且眉毛眼睛长得很下,五官全挤在一切,而上方发际线却生的很上,头发又少,因此整颗脑袋独独脑门宽大发亮。脑门如此之大!这大概就是官相吧,李孔荣心里忽然跳了一句。
李孔荣奇异于邓尼茨的大脑门,邓尼茨看着眼前的中国人却不知如何开口。他从未有过与别人交流潜艇战术心得的经历,而且对方还是个劣等民族。男人之间的交谈与女人完全不同,一般是谁先说话谁就居于被动。专注于潜艇战术的邓尼茨上校当然不知道这条规则,他有些局促的开场,“少校先生,阅读完您的来信之后,我对您在潜艇联合作战战术上取得的经验由衷赞同,只是我读过信后,发现还有一些问题似乎没有完全解决。”
“是的,上校先生。”李孔荣点头答道,这是他故意不写的,为的就是这次难得的、即将改变历史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