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只告诉我一点,与你住的人是不是只有女人?”我大声笑了起来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向楼梯跑去,我实在是大笑不止。“这个主意真不错。”我快乐地想着,“这下我有了办法让他好长一段时间摆脱忧郁,转移他的注意力了。”第二天很早的时候,我就在屋里听到他已起来了,从这间房间转到那间房间。只要玛丽一下楼,他就马上问道:“爱小姐在哪儿?”还没停嘴就来了第二句“她在哪间房间里睡?那间房子不潮湿吧?你去看看她起床了没有,看看需要些什么,问问她准备什么时候下来。”
我故意等到快要吃早饭时才从楼上下来。我在他发觉我进来之前就看到了他,我走得很轻。我真感到难过,他那么好的生命力却不得不受制于身体的摆布。他正那么安静地坐在他椅子上,但心却并不安定,他在那么焦急地等待着我的出现,那眉宇间已刻上了他那惯有的愁容。我看着他的脸,想到了一盏在等着被重新点燃的已熄了的灯,只是,唉,他自己并不能做到,需要别人来把那形象生动的脸带回来。我装作非常愉快,尽管我的心在隐隐作痛看到这样刚强的人被摧残成这样软弱。我抛开一些,用我最大可能的轻松活泼语气向他问好:“先生,今天早晨阳光真好。”我说道,“雨也已经不下了,正好是雨后的清新空气,待会儿我们就去散会儿步。”我给他带来了色彩,他的脸立即那么的灿烂。
“简,我的百灵鸟,你真的在这儿!快点儿到我身边来。我以为你又消失了,丢掉我了。在一个多钟头以前,我就听到了外边林子里你的同类在欢声唱歌,可是,我既不觉得那歌声美妙,就像是那太阳已没有光芒一样。我想呢,这世上只有我的简的舌头能唱出那美妙的音乐。我知道它才不会是少言寡语呢,她一到我就立即感受到了那阳光的暖和。”我实在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我听到他是这样地说着自己离不开别人。就如同是一只一生高傲的雄鹰这会儿给锁在架子上,却要请求一只麻雀来喂它食物。可是我不想那么哭哭啼啼的,于是我轻轻擦去了那苦涩的泪水,开始快乐地忙着张罗早餐。
我们整个上午差不多就在外边度过。我拉他着穿过那潮湿昏暗的树林子,来到那心旷神怡的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我告诉他那些树木是如何的青翠欲滴,那些花草是多么的漂亮生机,那天空是多么的湛蓝清新。我给他找了个树桩坐下,这个地方阴凉舒适,我也不拒绝,他要拉我坐到他膝上。如果我们两个都那么愿意在一起,又何必拒绝呢?四周是那么的安详和宁静,老猎狗派洛特也安静地躺在我们脚边。突然他紧紧抱住我,竟开始责问了起来:“你这可恶的狠心的人呵!简,你不知道当我发现你走了是多么的难过。我去你房间看了看,你一点儿钱都没有带,连一些有价值的可抵押的也留了下来,我哪儿也找不见你。后来我还看到那盛着我送给你的珍珠项链的盒子原封不动地躺在那儿,那原准备去结婚旅游的箱子也一如当初捆好那样子放在哪儿。我想,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她该如何生存呢?来,告诉我,你怎么活过来的。”
我知道逃不了他的催问,于是就如实地向他讲这一年来我的遭遇。我轻描淡写地描述了那流浪和挨饿的三天,我怕他会因此心痛,但尽管我只说了那么一点点,他那诚挚的心也显出那么伤痛和怜惜。他对我说,我真的不该那样一无所有地离开他。我应该告诉我的计划。他说我怎么会不相信他,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强迫我做他的情人。他那天很绝望因此肯定有些残暴的样子,但那是因为他实在是太爱我了,他是绝不会成为强迫我的暴君的。他说他可以不要求甚至一个吻的回报,而把他的一半财产给我,他怎么也不会让我这么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地在外边流浪。他说我受的苦肯定比我告诉他的还要多的多。
“哦,管它什么难,我都挺过来了。”我这样回答他,接着又告诉他我是如何的在荒原庄里借住,后来又为什么去做了乡村女教师。再后来有了继承权,找着了表哥表姐的事也全都告诉他了。毫无疑问,圣约翰?里弗斯在我的故事中已被提到过好多次了。我刚一停嘴,这个名字就单列了出来。“听你这样说,这位圣约翰是你的亲表哥?”“对。”“你那么多次提起他,你一定喜欢他。”“先生,他可好了。我实在忍不住要喜欢他。”“好人?你是指他是五十来岁,举止和蔼可亲的男人?要不是指什么呢?”
“先生,圣约翰才只不过二十几岁呢。”“法国人说那是Jenune enconze。是吧?那他一定相貌平庸,反应迟钝,呆头呆脑?你说他好只不过是为人很好,但才华品行平庸吧?”“他从来不知疲倦地工作。他的理想是干一番顶天立地的伟大事业。”“那他智力呢?低下吧?他出发点肯定是好的,但一听他讲话你也只好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吧?” “先生,那可不是。他要么不开口,要么一语中的。他的智力绝对一流,头脑虽然有些固执但非常强有力。”“照你这样说,他很能干吗?”“对。”“很有教养?”
“圣约翰读的书可多了。”“我听到你说过,你不喜欢他的举止?他一定自以为是喜欢教训人的那种牧师样子吧?”“我还从未提起他的风度。要是我认为他举止不对味,没有觉得它们典雅,具有绅士风度,那我的口味肯定太糟。”“他长相呢?我忘了他是长得什么样子的,一定是穿得土里地气,那领带歪打着,鞋子是那种离帮的厚底皮靴吧?”“那才不是呢。圣约翰一向穿着得体。他长得漂亮极了,高高的,白白的,眼睛是蓝色的,脸是那种希腊式型。”他再转向我,“简,告诉我,你喜欢他吗?”
“喜欢,先生,我刚才已告过你我喜欢他呢。”我当然明白罗切斯特先生那微微的妒意。可没关系,现在让他把感觉转到妒嫉上,这样对他是有益的,这样他就能暂时摆脱忧郁的毒牙。因此我才不急于拿下这妒嫉的毒蛇呢。“那么,爱小姐,你现在一定早已是不愿意再坐在我的膝上了吧?”他倒是说了句我感到有些奇怪的话。“先生,我为什么要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