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僧人说道:“若是指能够说得上话,能够参与决策的其余人?”
陈朝笑道:“那其实是无所谓的事情,因为他们只是决策者,并不能代表绝大部分的参与者。”
一座大梁朝,亿万百姓在内,才是参与者。
黑衣僧人想了想,说道:“那具体一些,若是某天要以牺牲一群人来换取一座大梁朝无数百姓的太平时光,镇守使大人如何选?”
陈朝看了黑衣僧人一眼,笑了笑,“这里的问题是,我不赞同牺牲这群人,而其余的‘大部分’人会觉得牺牲这群人可以。”
黑衣僧人点点头。
陈朝说道:“先说这样的事情,以后可能真会发生,百姓太多,也肯定会有占大部分的百姓会觉得牺牲这么一部分人,来换所有人都太平的事情,可以做,而且是赚大了的买卖。”
黑衣僧人说道:“人心如此。”
“首先我没觉得这些百姓这么想会让人如何失望,一个人的认知在于眼界是否开阔,而眼界,本就是需要去经历之后才有的,就好像是生活在小镇上的百姓,可能由于祖辈都没出过什么有学问有见识的人,家传门风就说不上了,最开始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在于爹娘的言传身教,所以他们行事,可能在你我看来,没有道理,他们却自己不觉得,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假如他们最开始理所当然觉得偷看女子洗澡一事,不杀人不放火,就是看几眼,有什么关系。可万一这些人里,其中有那么一两位,最后走出小镇,去见识了更大的天地,去读书识字,教书先生开始说起所谓君子道理,他们再想起这件事,大概就会真明白,自己当初所偷看的女子洗澡,全无道理,甚至还是一件错事。”
“所以当面对牺牲一群人来换大部分人太平的这个问题上,点头觉得认可的这群百姓,其实是不知错但的确在行错事。”
陈朝笑了笑,“那这样的所谓大部分人反对,于我而言,便不重要,我也不会去考虑。”
黑衣僧人说道:“但牺牲一群人,的确能让大部分人过上太平日子,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陈朝摇头道:“事情可能对所谓的‘大部分人’来说是好事,但对牺牲的那群人呢?”
“掌权者大多只求结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如此,在史册上,他们甚至都会有个好名声,叫做为百姓做过好事,但在这里,那些被他用来换其他人好好活着的人,也会真心实意觉得他是好人?”
陈朝摇了摇头,“不会的。”
黑衣僧人皱眉道:“那北境边军?”
陈朝说道:“这里就是我要说的另外一件事了,士卒们是为了自己的家,为了身后的国,为了太平世道,为了不再有当初的耻辱而做出选择来到北境,说的再简单一点,那就是朝廷征兵,大梁一朝一直是张贴告示任由百姓自己选择从军与否,而非每家每户抓壮丁。”
黑衣僧人说道:“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自愿,在于自己去抉择生死。”
陈朝说道:“但他们自愿选择之后,朝廷会有天下赋税一半入北境,在粮草物资供应上格外上心的事情。”
“要看得到所有人的付出,不要觉得他们的付出理所当然,心安理得。更重要的是,不能委屈那些已经付出过的人,更不能随意舍弃这些付出者的生命去换取别人的太平。”
为何当初大梁皇帝从漠北南下之时,见到悬岭郡那抚恤被克扣之后会如此动怒,便是这缘由。
大梁皇帝为何那般特殊,就是他即便坐上了皇位,也从未将自己视作无情的帝王,而是从始至终都用常人的角度去看这个世间,去行事。
这样的皇帝,史册上没有第二位。
世上他的同道者很少,自己的儿子不是同道者,所以他对他们很难生出喜欢的情绪,因为看明白陈朝是自己的同道者。
这才对自己这个侄子,那般喜欢。
黑衣僧人感慨道:“这些道理光是说都要说那么多,做起来就更难了。”
陈朝点头道:“我做的也不算好,但还是想好好做,一直坚持做。”
黑衣僧人沉默许久,才开口笑道:“所以镇守使大人才是天下一人,也只有镇守使大人能做这天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