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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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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萤瞪他一眼。

然后她黑着脸,一声不吭地闷头走。

车内的空气清新凉爽。

前面的道路被烈阳照射得微微反光,初原将车开得很平稳,右手拿出一个盒饭递给她,说:“先吃点东西。否则一会儿到了医院,一忙起来,我怕你会没有吃饭的时间。”

“若白爸爸的情况怎么样了?”百草急忙问。

初原沉吟片刻,说:“不是很好。今天清晨新换上的新抗菌素,效果仍然不很稳定,感染还在蔓延。”知道若白父亲的病情后,他向主任医师请了假,可以二十四小时陪在若白父亲的病房。

“那怎么办?”百草慌了。

“已经去申请一种美国刚研发出来的抗菌药,大约晚上会到。”初原握一下她的手,安慰说,“别担心,办法总会有的。”

百草紧紧咬住嘴唇。过了一会儿,她又不安地问:

“若白师兄呢?他还好吗?”

“嗯,若白很镇定。”初原看看她,“你也不要慌,你要给若白信心,而且,不要让若白再为你的事分神。”

“是,”百草用力点头,“我知道。”

所以她照常来训练,她知道在若白师兄的心中,她的训练也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情。

道路边的树木自车窗外飞晃而去。

“吃饭吧,”初原又叮嘱一句,“别让它凉了。”

百草低头打开盒饭,里面有虾、有牛肉、有香菇、有青菜、有苹果、有草莓,还有一小份鸡汤。她怔了怔,抬头问:

“你吃了吗?”

“吃过了。”

“吃的是什么?”

“别问了,快吃吧,”将车开得极平稳,初原接着说,“若白也吃过了,跟你一样。”

“……哦。”

百草埋头开始吃。

她吃得很快,有点噎住,咳了起来。初原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轻拍她的背,等她终于缓过气来,拿出一瓶水给她,温声说:

“不用太急,还有一会儿才能到。”

吃完盒饭,将它收拾进垃圾袋,百草开始望着前方的道路发呆。烈阳似火,就算在车内,她也能感受到外面一阵阵的热浪。心中乱乱的,转过头,她望向正专心开车的初原,努力考虑着措辞,说:

“初原师兄,你刚才不该那样。”

“嗯?”

初原看向她。

“你把我接走,没有跟婷宜解释,婷宜会误会的。”她垂下视线,双手握在一起,“……还有,我那天不该喝醉酒,对不起。”

“怎么了?”初原担心地问。

“……”

百草沉默。

“是婷宜说了什么吗?”初原想了想,眉心微微皱起,“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没有把事情处理好。我当时以为……对不起,是我使你的处境很尴尬。”

“……婷宜说,”百草犹豫了片刻,“她是你的未婚妻,你们下周日就要订婚了。”

初原的眉心皱得更紧。

双手握紧方向盘,转过一个弯道,他哑声说:“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你专心训练和照顾若白。”

百草怔怔地看着他。

她不明白,他会怎么处理好。婷宜是他的未婚妻,他没有否认,婷宜那么喜欢他,婷宜是不可能放手的。

“初原师兄……”

她怔怔地说,只说了一句,声音仿佛卡在喉咙里。

“嗯?”

初原在听。

“……”

她怔怔地说不出话,脑海中飞闪过晓萤满脸的泪痕和婷宜苍白的面容,喉咙仿佛被硬硬地涩住。

“睡一会儿吧,”伸出右手揉揉她的头发,初原微笑说,“昨天一晚都没有睡,今天又训练了一上午,累坏了吧。”

身体僵住。

百草下意识地闪躲开他的手掌。

初原略怔,他凝望向她,手指缓缓从她的发顶收回,重新握在方向盘上。他的眼神黯了黯,声音依旧温和地说:

“别想太多了,睡吧,到了医院我会喊你。”

医院里。

若白父亲的病情非常不乐观。清晨换上的新药已经基本没有什么作用了,高烧持续不退,意识模糊,医生们会诊后,示意若白到医生办公室来。

“目前尝试过的这些抗菌素,效果都不理想,病人感染加剧,已经发展成重度脑膜炎,”主治医师庞大夫,表情凝重地对若白说,“情况很危险。”

若白母亲惊骇,身体晃了晃。

百草急忙扶住她。

“医生,您的建议是什么?”若白力持镇定,沉声问。

“我们会继续尝试更好的抗生素,”庞大夫犹豫一下,“病人现在的情况,为了避免脑膜炎恶化过快,我建议病人进入重症监护室进行治疗。只是,重症监护室的费用很高,再加上药物,每天的治疗费用可能会高达上万,甚至几万元,你们能够承受吗?”

若白母亲颤抖地说:

“一天就要上万?”

“是的,”庞大夫叹息一声,“我们理解,这样的费用对普通家庭而言,很难承受。只是病人感染的速度太快,而感染的细菌查不出来,我们必须尽量多的去尝试。在ICU病房,可以为病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好,请您安排吧,”若白凝声说,“麻烦您了。”

“若白,”若白母亲失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可是、可是我们没有……”

“我去想办法,”若白扶着母亲坐到椅子上,“妈,你休息一下,百草,替我照顾我妈。”

“若白师兄!”

百草焦急地出声喊,若白却已大步离开医生值班室。

守着心力交瘁到有些支撑不住的若白母亲,百草不敢离开,她着急地一遍遍望向门口,终于过了一会儿,初原进来了。他告诉庞大夫,他已经联系好他实习所在的医院科室,紧急空出了病房,随时可以安排转院。

“来不及了。”

庞大夫遗憾地摇头,虽然初原实习的医院无论医疗设备还是医疗水平都要更高一些,但是病人现在感染太严重,不适合转院了。

“是,这种情况应该马上进入ICU病房,”初原同意庞大夫的看法,“请你安排一下,马上就转进去吧。”

庞大夫为难地看看面色憔悴的若白母亲。

“费用方面,我可以先承担,”初原立刻就明白了,“请您……”

“我有钱!”

百草听到了,她急忙说:

“我有钱!让我来付!初原师兄,你帮我照顾若白的妈妈,我去交钱!庞大夫,请你开单子吧!”

“百草,”初原皱眉,“这些用不着你,让我……”

“我现在就有钱!”百草打断他,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你看,我有钱,全都在这里!初原师兄,刚才我没能喊住若白师兄,麻烦你把他找回来好吗?求求你了,他应该还没走远!要赶快把他找回来,否则他不知道会到哪里去了!”

******

若白赶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转进了ICU病房。透过玻璃窗,能看到父亲依旧苍白地昏迷着,呼吸机一起一伏,心电监视器发出规律的“嘀、嘀”声,百草和母亲静静守候在那里。母亲的头无力地靠在百草肩膀上,百草沉默着,将他的母亲紧紧地扶着。

仿佛感觉到他的目光。

百草朝他的方向抬头望过来。

拍了下若白的肩膀,初原走过去,替换下百草。百草僵僵地站起来,她忽然有点害怕,默默走到若白身前。

空气如同凝固了。

仿佛过了良久良久,若白涩声说:

“给我缴费单。”

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单据,百草的手心有些出汗,她不敢看他,低头看着地面。

缴费单上。

那一串长长的数字。

若白闭了闭眼睛。

那甚至不是一个整数,而是精确到个位数的58627元。于是他明白了,此时面前的她,身上连哪怕仅仅一块钱都没有了。

“……”

久久的,若白沉默着,他的手指握着那张缴费单,嘴唇抿得极紧,面色越来越白。

“我……若白师兄……”

百草手足无措,她知道若白师兄可能会生气,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她还是害怕极了。

“我以为,昌海道馆给你的这笔奖金,可以支付你上大学全部的费用,”寂静的病房外,若白声音僵硬地说,“如果用的节省一点,你还可以用它去多参加些有积分的比赛。”

“没有影响,现在也还是可以啊!”百草慌忙说,“我能够勤工俭学读完高中,就可以勤工俭学读完大学!我不需要这些钱,我一直都生活得很好,这些钱,对我没有用!”她很后悔,如果早知道若白父亲的病,她会阻止婷宜去那么昂贵的酒店,那样,她刚才就会有更多的钱。

眼底深深地凝视她。

若白闭目,然后,他拿着那张单子,转身向走廊尽头走去。百草心中有不祥的感觉,她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见他出了走廊,向左一转,竟是直直走向医院的缴费处。

“你去干什么?”

百草大惊,追上去拉住他。

“把钱退给你。”

若白面色冷凝地说,抓掉她拉住自己的手。

“不可以!”百草急了,她死死地重新抓住他,涩声喊,“你爸爸生病需要用钱,就让我先把这笔钱交上!”

“我可以自己去筹钱,”若白肃声说,“这些事情不用你来担心!”

“那要我去担心什么?!去担心怎么训练?怎么参加世锦赛?若白师兄,在你的心里,我只是一个习练跆拳道的机器吗?”泪水充满眼底,百草深呼吸,声音颤抖地说,“若白师兄,是吗,在你心里,我只是用来练习跆拳道的……”

若白僵住。

“若白师兄,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你攒下钱,让我去考黑带,为了让我安心考试,替我去打工,为了陪练我,耽误你自己那么多练功的时间,”她的心里痛得像要裂开了一般,“现在,你爸爸病了,需要钱,我只是先把钱交上,都不可以吗?”

“百草……”

“是,我知道,你会筹到钱,”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百草胡乱地用手背擦去它,颤声说,“可是,那需要时间啊,为什么不把时间省下来,在病房里多陪着你爸爸呢?难道,你宁可去借别人的钱,也不要用我的吗?”

若白厉声说:

“你的钱是用来上大学的!”

“我会去考大学!我向你发誓,若白师兄!你相信我,我会去考大学!我发誓一定会去考上最好的大学!”百草用足全身的力量回答他。

“我不需要那么多钱,”含着泪水,百草摇头,“每个月,只靠打工我都可以攒下一些钱,我以前生活得很好,以后也会生活得很好。我学习也很好,我甚至可以去考取奖学金,你不也是这样去读大学的吗?”

她紧紧抓住若白的手臂。

“若白师兄,我求你,就收下它吧……”

亦枫和晓萤知道的时候,若白父亲的病情已经好转了。进入ICU病房后的第三天,换的最新抗菌素终于发挥了作用,感染在逐渐缓解,脑膜炎痊愈的速度很快,若白父亲也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第五天,若白父亲转回了普通病房。

“你这臭小子!”

病房外,亦枫恶狠狠地掐住若白的脖子,怒不可遏地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这已经很过分了!居然百草知道了,我都还不知道!就知道百草会担心,难道我就不会担心!前几天,我找你找得都失眠了!”

旁边,晓萤听得“扑哧”一笑。亦枫师兄也会失眠?她一直以为他是睡神转世呢。

亦枫瞪她一眼。

庞大夫过来巡房了,若白跟他一同进去,亦枫和晓萤也尾随而去,病房顿时变得满满登登。

晓萤看到了百草。

百草正在收拾若白父母吃完饭后的餐具,若白母亲拍拍她的手,让她歇着,百草摇头不肯,三两下就把刚才吃饭的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就会开始逗百草。

笑她真是一个孝顺的儿媳妇,将来一定会跟若白妈妈关系处得超级好,一丁点婆媳问题都没有。

而现在……

晓萤有些失神地站在那里。

她忘不掉自己曾经对百草说过什么,她知道对于百草来讲,那些话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她很恼恨自己,明明知道百草是怎样的人,绝不可能是像婷宜说的那样,可是,那晚她竟然会说出那么多残忍的话。

“后天上午就可以出院了。”

庞大夫笑着宣布说,病房里顿时一片欢声!

半个小时之后,若白父亲睡着了,若白母亲也趴在床边午睡。亦枫、晓萤退出病房外,百草过了一会儿也出来了,她拿给亦枫一杯水,也拿给晓萤一杯。

“晓萤。”

长椅上,百草看着她。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啊,没有啊,”晓萤赶忙揉揉自己的脸,“其实我很开心呢!前几天,你每晚都不回来睡,我吓坏了,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呵呵,现在我知道了,是因为若白爸爸生病,不是你不理我了。”

“不会。”

百草摇头。

“呃?”

晓萤一愣。

“哪怕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晓萤,我还是想做你的好朋友。”百草低下头,“做错的事情,我会去改,请你相信我。”

“百草……”

晓萤慌了,她不是那个意思!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晓萤回头一看,是初原来了。她又一回头,见百草默声地向初原行了个礼,就拿起她刚才喝完的水杯,去水房了。

“初原师兄好。”

晓萤尴尬地站起来。

初原温和地对她回礼之后,目光望向百草消失在走廊上的背影。请假结束,重新每天去医院实习之后,他见到百草的机会越来越少,偶尔同处一个空间,百草也几乎都是沉默不语。

就好像——

她是在躲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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