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长姜有些无奈。大王昨日半夜要喝冰酒,到现在都还没有起床。“大王昨夜已有令命,今日将大王抬上车船便可,不耽误行程。”
“这,”淖狡闻到了酒味,也听见了呼噜声。
“哎!大王只是个孩子。”长姜叹了口气,他是最明白体贴大王的。
“臣明白了。”战争计划淖狡完全清楚,他也叹了口气,随之退了正寝。他没走多久,悬有旂旗的四轮马车便在宫甲、环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出郢都。
大王率舟师赴大梁与秦人战,这件事两天前就在郢都传开了。倒不是满天飞的谣言,而是报纸——上月末,太傅宋玉为主编,名为‘大楚新闻’的报纸终于发行。
因为刚刚创刊,版面还很小,内容也极为有限,科普文多余真正的新闻。可郢都毕竟是国都,一钱一份的报纸一出版就卖了个一干二净。抢购的多是一些商贾:按照经验,楚国但凡有什么新东西出来,只要能抢到手运去大梁,总能赚得盆满钵满。
商贾抢购,朝臣、士人、国人也有不少买的。报纸是什么?报纸就是书,花一钱买一份报纸,只要不是倒着看,那逼阁立马就能提升好几个档次,识字可不是人人都会的。若是能念上一段新闻给旁人听,那逼阁更高,这是真识字,不是做样子的。
大王出城,国人可纵观。纵观的人群中,独行客手中就抓着一份新出的报纸,看着四轮马车从眼前经过,他的脸上全是担忧。
“先生,大王真去魏国?”一起扛过矛、一起喝过酒,几条汉子看着大王车驾缓缓而去,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听独行先生念过报纸,说大王要赴魏国。
“然也。”独行客不自觉的点头,“我就担心……”
“先生担心何事?舟师战舟乃大王亲造,必能大胜秦寇。”一个叫槑(mei)的汉子咧嘴憨笑道,野草般的胡子下,嘴里全是黄牙。
“谬!”独行客忧色更甚,“若那魏王受秦人指示,因留大王,奈何?”
“啊?”独行客身为贵族,博雅教育下说的是雅言。而西周以来,书面语和口头语是两个系统,槑几个根本不知道独行客在说什么。他只有用楚语复述道:“你等可记得先君怀王被秦人掳去?”
“记得。”这下槑几个全都听明白了。
“若魏王也把大王掳去呢?”独行客再道,说罢他又习惯性的哀嚎一句:“楚国亡矣!”
“啊!”槑当即呆住。几个人脑子里转了几转,最聪明的不知大急:“先生何不告于大王?速速告之于大王啊!”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独行之人,怎能进言于大王?”独行客的话槑几个又听不懂了,听不懂也就罢了,独行客转了个身,居然往酒肆方向去了。
“大王怎可被魏人掳去?大王怎可被魏人掳去?”槑不知为何,仿佛自己死了父亲,说着说着便嚎哭起来。好在他语调含糊,旁人根本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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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弟醒了啊。”长姜不在身边,睁开眼睛熊荆看到的是芈玹。马车有些摇晃,她坐在一侧,笑容如花。
“喝醉了。”熊荆昨天半夜忽然想喝啤酒,最后找来的是冰镇琼浆,多喝了两杯就醉了。“到何处了?”
“出郢都了,一会到码头。”芈玹答道。她将准备好的清水端了过来,“洗漱吧。”
马车忽然就停了,车外宫甲脚步声急促,更有含糊不清的喊声越来越近。熊荆听出来这是楚语,却没听出喊的是什么。
“止!”看着几个疾步奔来的庶民,最外侧的环卫卒长急急抽出宝刀,大喊一声止。五月天已热,这几个狂奔而来的庶民并未携带兵刃,不然他们早就被射成了筛子。
“小人,”不知最先跪下,在他拉扯下,槑和另外一人也一并跪下了。
“小人欲见大王!”他顿首大叫道。
“你要见大王?”急奔而来只是为了见大王,卒长似乎有些明白,道:“如有冤情,当于……”
“小人并无冤情,”不知根本就不明白自己怎么跟着槑跑来了,但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他道:“小人只是心忧大王。”
“你心忧大王?”几个衣衫不整的庶民,蓬头垢面,满脸菜色,裤子破的都露腚,居然说心忧大王。不说卒长,连小卒们也哈哈笑了。
“回去吧。”卒长收了刀,又顺势从怀里摸出串钱扔了过去。“去买斗酒喝喝。切记,无事擅拦王驾乃死罪。”
“小人……”蚁鼻钱落在身前,不知盯住了钱,槑却跳了起来,可他嘴笨,临到关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以至一个劲的张嘴跺脚,哎呀哎呀的。
“无事。”卒长不再管他们几个,转身对前头传讯,护在马车四周的宫甲散去,马车又开始前行,码头已遥遥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