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涡轮爆炸了,我猜测,但不确定,
因为在最初的一阵纷乱中,我不知所措,只是一动不动地按住门把手,确实,在见识了那么多惨剧后,对于死亡,我已经有些麻木了,我原以为死亡的痛苦已经过去,就和这已经褪去的海啸一样。
但我舱房边经过时,程云飞对我说我们完蛋了的时候,把我吓坏了,我赶忙询问事情的缘由,然后他绝望地告诉我一般海啸都有三波、一些巨型海啸的波数甚至能达到数十次。
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情绪,只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我打开模糊的玻璃向外一看,只见满目凄凉;这种惨景我以前从未见过:那弯曲的伸展在天空中的乌云,那湿咸而又醉人的空气,再加上甲板上密布的贝壳和水草、都在这不寻常的夜里显得分外迷人,分外给人一种未知美的感受。
更远处,云海上巨浪滔天,每隔几公里就有一道。再向四面一望,境况更是悲惨。我发现,原来停泊在我们附近的两艘救生艇因为刚才的海啸,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来停在我们前面约一海里远的一艘预备船已沉没了。
照这个情形下去,第二波海啸大概将会在半个小时后到达,如果接着待在这里,那么难逃溺死的下场。
我回过头,看到三个小伙子愁眉苦脸地蹲坐在地上,那是我们班级几个要好的同学,他们都是音乐社的成员,高个子小眼睛的叫毕良朋,带红色鸭舌帽的是韦博艺,最后头发被染成黄色的是戴嘉。
还有两个反戴着红袜队的帽子的男女是看样子是一对情侣,其中女孩用手抵住胸口上抱着的纸盒,盒边上写着“生日快乐,祝你幸福”的字样。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救生员打扮的男人、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和一高一矮的两个靓丽模特。
加上我一共十四个人,我默默的想,昏迷不醒的人有两个,晕在墙角的男子是个魁梧的黑人,他的额头上高高肿起一块,脚边还放着一个满是裂缝的玻璃罐子,还有一个穿凉鞋的花季女孩,她昏迷不醒却漂亮的要命,蜡笔小新图案的外衣被掀开,可以看见白嫩的双臂上布满淤青和勒痕,明显是被人背过来了,我抬头看了看程云飞T恤上还余留着的一点水渍,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得找人来帮帮这个女孩,”我对那个救生员说。“她失去知觉了,但肯定还有救。”
救生员支支吾吾地说三楼的医务室里有卡巴克洛、卡洛柳钠等止血药物,还有些散装的头孢青霉素,但他的眉宇之间透露着不情愿,也对,死亡面前,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为陌生人冒险。
“可是我们现在必须得离开这层,免得再次被海水追上,”程云飞说。
这时似乎为了证明他说得有理,门外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水管残骸和附近的一家热狗推车撞到了一起;我从半跪在地上的角度看过去,包裹着香料的热狗被挤飞了出去,摔在甲板上,就像一只血淋淋的胳膊。
程云飞当然说对了,我的大脑里一片混沌,血淋淋的一幕让我震惊得无法思考,但还剩下那么点理智刚好能够让我思考这一切,究竟干怎么办?
理智告诉我目前最明智的做法无疑是放弃这个累赘和大部队一起离开。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无法避免的话,那是唯一的选择。
“纪博明,你不要犹豫了,就算不救她也没人会说你什么的。”
“是啊是啊!你看她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恐怕现在抢救也来不及了。”
几个“老同学”走过来劝说我,话语间却有意无意地把责任都推给了我,我感到一股莫名的怒火在心头旋绕。
也许对于他们而言——道德——现在应该叫做良心了,完全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而我也不过是个面对媒体采访时用来承受谴责的熟人罢了。但我不愿意将这个失去知觉的女孩就这么留在钢铁迷宫中等死。我那仁慈且文明的本能尖叫着反对遗弃女孩的念头。
“我们可以往上跑,”我突然灵机一动。“我们到最顶层去,顺便去医务室,”我做手势指着天花板,“除非游轮沉了……否则那里就是安全的……”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小,因为此刻我的正在头脑里回顾刚才那遮天蔽日的大海啸,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拦大自然的伟力呢?
我将目光从昏迷的女孩身上移到窗外,那里,狰狞的风暴咆哮着,像一个邪恶的魔鬼,放肆地撕扯着整个世界……
“你先走吧,”一片死寂的沉默后,我抬起头对程云飞说,语气中透露着坚定,我对这位身材矮小却无比乐观的朋友太了解了,至少他不会满嘴胡话,吃里扒外;也不会露出獠牙直扑我的喉咙。“你们先去楼上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我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要干嘛?一个人去医务室?你疯了吗!海啸随时可能会来!”程云飞激动地问我,正当这时那个昏迷的黑人醒来,他眯起眼睛碰了碰额头,疼的龇牙咧嘴,他张了张嘴说了一句话,但要叫一个英语四级都差点不及格的人听懂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通过他的语气与肢体语言,我能了解到他的大概意思是: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那操蛋的大浪过去了吗?
唯一会英语的救生员无奈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翻译给了黑人,他就这么坐在地上静静地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
他用蹩脚的中文说,“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对了,我叫山姆。”他抬起头,闪亮的眸子毫无畏惧的迎上了我的目光……
虽然不愿意去,但还是很佩服我们的勇气,给了我们一支LED强光手电筒和一瓶氧气含片(含在嘴里用唾液包裹后会释放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