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体内含有过量的巴比妥盐?”路鸣看到法医检查的结果时,终于能够稍微松口气,检查结果证明真正导致犯人死亡的是其体内大量的巴比妥盐,报告单上对次这种化学成分做了注解,一种老式安眠药的主要成分,毒性不小,致死剂量和治疗剂量很接近,稍一不慎,就可能冲过头,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但这种安眠药市面上已经很少见到了,现在市面上都是新型的安眠药,其致死剂量已远远与治疗剂量拉开,很多人吃了几百片安眠药甚至听说过有吃上一千片的患者,睡得昏天黑地,但还是死不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化验结果单让路鸣和赵一德都松了口气,至少能够证明犯人不是因为刑讯逼供而死,只是,如此一来……
路鸣和赵一德彼此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闪过一丝骇然,张明是在公安局的审讯室里被人毒害而死的!这个答案,真的比张明是受到刑讯逼供而死的可能性更让人震惊,谁能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公安局的审讯室,将张明毒害而死?
“老陈,你去把小张也叫过来。”赵一德脸色很难看,想到了种种可能,就连赵一德都忍不住对下面的人怀疑了起来,昨晚他来之前,就只有眼前的陈远方和那个新来的张顺鹏在,两人一直呆在审讯室里,此刻两人无疑有最大的嫌疑。
“一德,你自己打个电话过去,远方,你就呆在办公室里吧。”路鸣瞥了陈远方一眼。
赵一德点了点头,自己打了个电话,不多时,张顺鹏就从刑侦科赶了过来,赵一德将化验结果单递给了张顺鹏,让他自己看,至于陈远方,赵一德肯定对方去拿的化验单的时候已经先看过了,这会也没见陈远方脸上有任何惊讶之色。
“这,这怎么可能?”刚从警校毕业几个月的张顺鹏面孔仍有几分青涩,看到化验单时,立马就急了起来,辩解道,“昨晚明明没有其他人进审讯室,就我和陈哥两人,这犯人怎么会吃了过量安眠药死亡呢。”
“难道黑纸白字的还能写错不成,还是你怀疑法医的鉴定结果。”赵一德冷着脸,同时看了陈远方一眼,这个时候,他心里虽然也怀疑,但他仍然愿意去试着相信自己队里的兄弟,”你们再认真想想,昨晚我来之前,还有没有什么被你们忽略的细节。”
“没有啊。”张顺鹏急着想说什么,一旁的陈远方拉了拉对方,摇头道,“小张,你忘了,昨晚我们给赵队打电话后,当时咱俩都说饿了,就一起出去吃了点东西,那时候犯人是自己一人呆在审讯室里的,估计就是在那时候出的事。”
陈远方看到化验报告单的时候,同样震惊,犯人是被毒死的,他和张顺鹏的嫌疑太大了,陈远方走来局长办公室的一路上,就一直在回想着昨晚有没有其他异常,要说有,就是他和张顺鹏给赵一德打了电话汇报情况后,就一起结伴出去吃了点东西,很有可能是那会被人有机可乘了,陈远方来时的时候就想到了那层可能。
“对呀,咱俩那时候出去了一会,难道真的是那会被人给利用了?只是这是在公安局里面,谁会干这样的事?而且那人一直盯着我们的举动不成,要不然怎么我们一出去,他就知道能利用这个空当进去作案?”张顺鹏恍然大悟,一会如释重负,一会又是皱眉,年轻的他心机相对单纯,心里的情绪都表现在了脸上。
正经是张顺鹏的这个表现,路鸣和赵一德两人很快就排除了对张顺鹏的怀疑,没啥心眼的张顺鹏作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张顺鹏和陈远方的一番话都证实了两人中途出去了一趟,那会审讯室除了犯人张明,应该是空无一人的。
“看来是咱们公安局另有内贼了,而且盯上我们刑侦队的举动怕不是一天两天了。”赵一德做出了自己的推测,甚至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只是这可能太过惊世骇俗,赵一德看了路鸣一眼,迟疑着没敢说。
“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路鸣没好气道。
“老陈,你和小张现在立刻到监控室去一趟,赶紧将昨晚的监控记录调出来,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了,昨晚疏忽了这个,希望现在还来得及。”赵一德转头吩咐着陈远方和张顺鹏,直至两人出去,赵一德才道,“路局,如果真的是咱们局里内部有其他人一直在监视着我们刑侦队的一举一动,那他为什么别的时候不杀张明,偏偏在张明说出跟李光头的死有关系的事时才来下手?”
“接着说。”路鸣同样深思了起来,很多蛛丝马迹看似毫无关联,其实是可以串联起来的,而这些,往往就是破案的突破口。
“咱们之前就怀疑李光头的死很有可能是一起阴谋,李光头死了,谁最有可能受益?我们私下都是猜测汪东辰,只不过没有真凭实据,咱们不敢乱说而已,有这种想法也只敢压在心里,但昨晚,从张明的口就证明了李光头的死不是偶然的意外,我们的猜测也没错,那么,我们是不是更有把握去说李光头的死是跟汪东辰有关?就在我们打算从张明口中看能不能掏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时,张明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路大,您想一想,张明既然说出了李光头的事,那谁最希望张明死?毫无疑问,就是汪东辰,只有他,才不希望见到张明活着。”赵一德说出了自己的大胆推测,直接怀疑到县委书记汪东辰头上,赵一德的胆子确实大的惊人,只是这番话他也不敢当着陈远方和张顺鹏说。
“你的推测未免有些牵强了,将一个小混混的死联想到汪书记身上,你这想象力还真不是一般丰富。”路鸣说的话像是开玩笑,他的神色却是一点都不似开玩笑,很显然,赵一德的推论并非一点都没有道理,路鸣心里也起了一些怀疑。
“汪东辰的注意力或许不会在一个小混混身上,但不代表咱们局里没有,如果咱们局里有汪东辰的人,他恰巧了知道了张明的事,你说他要是跟汪东辰一说,汪东辰可不就知道了这么一个小混混的存在了嘛,而张明的死,谁敢说背后就没有汪东辰的影子?”赵一德神情专注,平日里他敢跟路鸣嘻嘻哈哈,但一做正事,赵一德的专注和认真是出了名的,分析起案情来更是一把好手,此刻赵一德表面的那份轻浮就完全不见了。
“那你说,咱们局里会有谁是汪东辰的人。”路鸣不动声色的看了赵一德一眼,县里的几个副局长这会也被他一一过了一遍,却是谁都有可疑,现在局里是他一人独大,几个副局长都本分的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有什么人事方面的决定,也没人会反驳他的意见,说是公安局党委会议成了他的一言堂也不为过,但这些人表面上是一套,谁知道背地里又是如何。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能进汪东辰的眼,想必在咱们局里的职位也不低吧,普通的警员能有机会去接触汪东辰?”赵一德不答反问,但意思已经十分清楚,局里的那个内鬼,身份显然不低,只要是昨晚那个时间点还在留在局里的中高层干部都有嫌疑。
“那好,这个事我就交给你去办,哪些人有嫌疑,你给我暗中去一一排查。”路鸣咬牙说道,“敌人不可怕,最可恨的就是内奸,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老子真想一枪毙了他。”
两人在办公室里推测着案情,少顷,陈远方和张顺鹏又一块进来了,两人脸色都不好看,“路局,赵队,昨晚监控室的录像记录没了。”
“没了?”赵一德豁然站了起来,在原地兜了一圈,恨恨的骂道,“日他妈的,昨晚忽略了这个,这内鬼手脚倒是快,什么都弄的干干净净。”
“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在张明的死因出来之前,我们谁想到他是吃了大量安眠药死的?”路鸣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张顺鹏一眼,苦中作乐,“小张是吧?昨晚可不是你还怀疑是我那一脚踢死了张明,瞧瞧,谁会想到他竟是吃了过量安眠药死的。”
“路局,昨晚我真不是故意的。”张顺鹏急得脸都红了起来。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小子一向心直口快,以后这毛病得改改。”赵一德笑骂道,几人这会也就只能利用这种气氛放松放松了,一想到即将面临的压力,没人能真的轻松起来。
路鸣不知道县委常委会上已经在讨论处罚几个案发当事人的问题,甚至连他这个局长也被县委副书记李绍同给绕了进去,摆明了要连他这个局长一块拉下来。
“路局,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张明的家属和乡亲,要来为张明讨个公道。”办公室主任魏荣智匆忙的走了进来,一脸的无奈,楼下大院里挤了一群人,自称是张明的家属和乡亲,闹哄哄的不成样子,公安局里不缺的就是以暴制暴的武力,现在却是谁也不敢驱赶,早上的海城晚报大家都看了,目前局里内部也没给一个明确的说法,大家都云里雾里,多少带着理亏的心理,这种时候,谁敢去驱赶死去犯人的家属。
路鸣闻言走到了窗旁,窗户紧闭,楼下的动静那么大,他这办公室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向下望去,几十号人就挤在公安局大院里,一个个嚷嚷着要严惩凶手,连横幅都拉了起来,上面写着什么‘讨还公道,严惩凶手’之类的标语,路鸣看了都一阵头疼。
“魏主任,你下去将这些人都给劝说开,这么一堆人挤在公安局大院里成什么样子,待会要是需要紧急出警,这些人堵着,警车还怎么开出去。”路鸣皱着眉头,“公道,我们会给他们的,但需要时间,你下去解释的时候态度温和一点,他们的心情可以理解,有啥过激的举动就姑且忍了。”
魏荣智点了点头,这种脏活累活也就只能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去干了,他过来也就是向路鸣要一个大概的态度,听到路鸣的话,魏荣智心里大致有了底,用强的肯定不行了,只能和和气气的把人劝说离开。
“另外,通知下去,今天中午12点在三楼会议室召开全局干警大会,除了执勤民警,所有人务必都要参加。”路鸣淡淡的吩咐着,有关报纸报道的事,有必要在公安局内部开个通气会,让大家都有个底,以免人心不稳。
公安局大院闹哄哄的要声讨凶手,县委常委会上,同样是暗流涌动,县委副书记李绍同主张要立刻严惩相关人员,公安局的个别领导同样要担负起纵容的责任,而政法委书记许江则是坚持要先调查清楚犯人死因真相再做处理,急于处理只会让下面的人失望。
许江和李绍同各执一词,在常委会上罕见的交锋起来,李绍同这个县委副书记面色阴沉,如今他这个溪门县第三把手的权威可是越来越不如前了,连许江这个以往在常委会上闷不吭声的闷声虫也敢跟他叫板,李绍同气得肺都快炸了,使劲的憋着一口气,路鸣不是陈兴的得利爪牙吗,他这次非得要将他拉下马来。
陈兴和汪东辰都不动声色,常委们已经分成了两派,组织部长杨一武,宣传部长蔡兰,县委办公室主任钱明三人已经摆明旗帜的支持李绍同的意见,三人都是汪东辰阵营的人,汪东辰现在虽然还没明确表露态度,几人又哪里会领悟不到汪东辰的意思,早已出生附和李绍同的意见,至于县纪委书记周正,县武装部长陈兴河等人则是倾向于支持许江的意见,倒不是说两人是陈兴阵营的人,而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觉得犯人的死因还没调查清楚,急于处理未免有失公允。
“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在事情真相弄清楚之前,急于处理某些人只会弄巧成拙。”陈兴坚持己见,瞥了汪东辰一眼,陈兴心里并不轻松,他在常委会上的力量太过薄弱,无法跟经营多年的汪东辰相提并论,常委会一旦表决,他肯定处于弱势,县政府这边只有他一名常委,陈兴心里暗暗盘算,看来得加紧提名方啸担任常务副县长了,方啸一进常委,也能增大政府这边在常委会上的声音。
汪东辰沉吟着没有说话,他也在观察着陈兴,心里头冷笑,陈兴日渐强势,但没控制住常委会又能算什么,关键时候,他还是能够稳稳的压住陈兴。
“我也同意绍同同志的意见,相关人员必须尽快处理,这样才能给老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平息民愤,不至于使我们党委政府处于不利的地位。”汪东辰最后发话了,他说的话,也等于是要给在这常委会一锤定音。
“犯人死在公安局的审讯室,我们固然要给愤怒的民意一个交代,但我们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有些人想要借民意绑架政府的意愿,这种态度断然不可取。”陈兴依然不放弃。
“既然陈兴同志坚持己见,那就表决吧。”汪东辰瞟了陈兴一眼,眼底深处尽是笑意,他胜券在握,常委会上,陈兴没有任何优势。
大吴镇镇政府旁的一间饭店里,镇党委书记陈坛正低声和陈全青说着什么,陈全青听完陈坛的话,一脸骇然,连连摇头,“陈书记,这种事我可不敢干,捏造一些莫须有的事举报县长,要是被查出来了,我后半辈子还能安生嘛。”
“你要是不举报他,你自己就快进局子了。”陈全青哼了一声,“张明死在了公安局的审讯室,这件事引起了舆论的关注,眼下公安局正焦头烂额呢,你现在才能安然的坐在这里,不过过两天可就不好说了,被抓进去的那几个小年轻已经把你供出来了,你花钱雇凶去殴打举报的村民,致人重伤,这些可都是被公安局掌握了实打实的证据了,你这次是真悬了。”
“陈书记,您别吓我。”陈全青脸色阴晴不定,早上鼓动张明的家人去公安局讨说法的事还是他干的,只是陈坛让他去举报陈兴贪腐,这事他却是万万不敢干。
“只要公安局的局长下了,新上任的局长能把你的案子压下来,这是你绝佳的一个机会,你还犹豫什么。”陈坛趁热打铁的劝说着,“我和你站在同一条船上,你觉得我有必要害你吗。”
陈全青被陈坛这话说的动心了起来,他跟陈坛之间有金钱往来,他要是真进去了,对陈坛也没好处,陈坛说能把他的案子压下去,陈全青不禁犹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