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梁翊又成了朝中红人,众人又能想象他鲜衣怒马班师回朝的无限风光,对他充满了艳羡甚至嫉妒。退朝之后,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梁翊知道这些恭维多半是假的,可他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而是一本正经地与同僚们客套。
蔡赟看不惯他那幅春风得意的样子,可在众人面前,又不得不装作大度。梁翊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蔡赟却骤然间心寒——他所熟悉的金家人向来温和有礼,可一旦眼神发了狠,便会让人不寒而栗。
梁翊就只看了蔡赟一眼,那双英气的眼睛仿佛只说了一句话——敢惹我,你死定了。
蔡赟摸了摸额头的冷汗,不敢细想,他还要立即出发前往庆州。他是当朝丞相,却被赵佑真派去干钦差的活儿,这对蔡赟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但赵佑真很强硬,蔡赟别无选择,只能去跟庆王对质。
梁翊走在大街上,只带了张羽一个随从,却能不断地听到百姓的称赞声,他很有礼貌地欠身致谢,脑海中却在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除掉蔡赟。蔡赟身份非同一般,若他遇刺身亡,朝廷肯定会追查不休,因此不能再麻烦悬剑山庄了。他还得赶回尚州,更无法刺杀蔡赟。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满腹心事地踏进了清风楼,楚寒早已在那里等候。
梁翊跟楚寒道了谢,跟楚寒说想将阿珍接回梁府,不能再让他无辜遭受非议。楚寒喝了一口茶,淡然说道:“梁府比我家的条件要好很多,更有利于阿珍养胎,可她此前做了太多错事,恐怕她对公主依旧心存芥蒂。待我回去问明白她的心意,若她愿意去梁府,我会将她送过去。”
无论何时,只要是自己的吩咐,楚寒总是无条件听取。无论是以前憨厚笨拙的小胖墩,还是现在呼风唤雨的兵马司指挥,他对自己的信任一直都没有改变。楚寒自幼嘴拙,跟其他练武之人相比,他行事总是少了些豪爽之气,鲜少拍着胸脯立下豪言壮语。可就是这样的楚寒,才更让人信任。
三杯酒下肚,梁翊头脑有些发热,很想告诉楚寒自己就是金世安。可他一看到楚寒那双淡然的眸子,突然想到,或许楚寒也早就知道、却一直装作不知道呢?
梁翊苦笑了一声,又谨慎地喝了一小杯酒,听到旁边那桌有几个人在高谈阔论。其中一个胖子喝得红光满面,揩了下嘴角的酒,大声说道:“这几天我们赌坊来了一个傻大个,出手阔绰,可就是手气不行,连输了好多钱。有人嘲笑他两句,他竟然急了眼,一拳将人打得昏迷不醒。打完之后也不害怕,喝着酒撒了一把银子,笑嘻嘻地让人家去看大夫。被打的那个哪儿咽得下这口气?醒过来之后便嚷嚷着要去报官。那傻大个喝得晕晕乎乎的,嘴上却说,赶紧去报,若官府能抓到他,他可以跪下来叫声爷爷。被打的人又要气晕过去,那个傻大个得意洋洋地说,直指司大牢都关不住他,还有谁能抓住他?”
众人笑了一会儿,一个穿黄马甲的瘦子提醒道:“我说老孙,你胆子也真够大的,他都说他是从直指司里面跑出来的,你也不去报官?”
胖子喝了一大口酒,被酒辣得皱起眉头,咂咂嘴说道:“直指司不是早就换人了么?估计他这事儿也早就翻篇了。再说了,像他这种人傻钱多的客人,我巴不得多来几个呢!”
黄马甲又问道:“他就没说直指司为什么要抓他?”
胖子脸色微微一变,压低嗓音说道:“那天他喝多了,说自己是琵瑟山庄的人,江湖上有一号,唤做‘赤日’。赤日是谁,你们不会没听说过吧?”
江湖中人就算没见过赤日的真面目,但也听说过他的大号,传说中他的赤日刀有八十斤,一刀砍死十个人都不在话下。因此,一听到那个傻大个就是“赤日”,那一桌上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胖子端着酒盅,笑道:“那是他喝酒之后乱说的,是真是假我们也不知道。酒醒了之后他又不承认,说自己胡说八道,只是仰慕赤日而已。”
梁翊听到这里,已是脸色铁青——风遥如此口无遮拦,迟早会酿成大祸。若不是今天听到了,估计哪天他被风遥的大嘴巴给害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也没心思再跟楚寒聊下去了,刚要起身,却听旁边的黄马甲又神神秘秘地说:“你们听说过吗?听说十六年前失踪的太子殿下,正是琵瑟山庄的庄主!”
胖子笑道:“那个傻大个喝多的时候还说过呢,若他还待在琵瑟山庄里,现在都能当上大将军了!可他清醒的时候,又只管赌钱,不肯承认。若传言是真的,那也就能讲得通了,为什么朝廷对其他的江湖门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唯独下那么大力气去剿灭琵瑟山庄。”
“咔嚓”一声,梁翊将小酒盅握得粉碎,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他没有说话,楚寒也能感受到他快要爆发的怒气。楚寒环顾四周,问道:“梁大哥,他们刚才说的传言…公主跟你说了吧?”
梁翊眼睛通红,木然地点了点头。他结了酒钱,跟楚寒告了别,便要去找风遥。风遥不仅堕落至此,还将琵瑟山庄卖了个干干净净,丝毫没考虑到梁翊的安危。梁翊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想快点儿找到风遥,将他痛打一顿,将他打到再也没有力气胡言乱语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