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坐在床沿儿上,纹丝不动,瞧着帐里的女人一个个地出去,心里凄寒不能见底。她手心儿里握一根银簪,这是她身上唯一还剩的首饰。想了数日,生死线上犹豫了数日,却仍是对自己下不去手。
她不知道她哪一天也要像这些人一样,扭着腰肢去供各样的人把玩。她想在那之前,定是要挑了自己手腕上那根筋的。心里这么想着,银簪的尖儿便往手腕上戳。疼痛触肉,便再刺不下去。她曾经嚣张跋扈,然原来也是个胆小懦弱之人。
帐里无人的时候,她就委屈地哭起来。终究,她也就是个十六岁的生□□子。
她哭没有声音,眼泪淌了一滴抬手就给抹了,一面抹一面仍往下掉。早前拿横做狠事的劲儿是没有了,心里诸多怨恨,却无半点作用。以前锦衣玉食的样子,想起来尤在昨日,越发衬得现今的日子猪狗不如。
姜黎吸吸鼻子,掩去委屈和原不该属于她的怯懦,狠着劲儿把脸上的泪渍擦干净。忽听得帐门震响,有人在外头说话,“里头那个,莫坐着了,出来。”
姜黎身子一僵,心里生厌生恶的事还是来了。成了营-妓,这事总是要来的,早一日晚一日罢了。她一时未能应得,眼睛瞧见三根手指钳在帐门布褶间,喉咙里如噎棉花团。
外头的人瞧她不动,又颇为不耐烦地说了句:“要老子进去请你不成?”
心里有再多的憋屈,现在发作都于事无补。她哑着嗓子应了声“来了”,起身往帐门边去。那打着帐门的是个上等士兵,瞧她出来,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才放下帐门来,道一声,“走吧。”
去哪里呢?姜黎无心问,便不吱声。她这三日在营里也听到了些闲言闲语,她们说新来的女孩子,多半先送去给副将尝鲜。副将那里腻了,或者又有了新人,便就赏了下头的。姜黎想着,这士兵大约也就是带她去副将的营帐里。
脚底草枝脆响,姜黎把手里的簪子攥得紧死。事情到了这一步了,忽而杂念也少了。人大抵都这样,高估自己的情操底线,同时低估自己对活着的渴望。
到了营帐前,她随士兵一同止步停下。在她前头的士兵往里传话,说:“将军,人带来了。”
“让她进来。”里头传出的声音隔了帐布,听不大真切。
“是,将军。”士兵打了牛皮帐门让姜黎进去,催促她不要磨蹭。
姜黎听着士兵腰间刀鞘撞击铠甲的声音,默吸了口气,抬起好似灌铅的脚跟,弯了腰往帐蓬里去。阿香跟她絮叨的时候说过,伺候这些军爷的时候,依着他们的喜好性子来,乐乐呵呵的,都开心。别丧气着一张脸,叫人瞧了就不高兴。
姜黎自觉放不下身段来伺候这些人,却还是不自觉地想到这些话。她进了帐蓬,面无生气,只在帐门内站着,低头道一句,“给将军请安。”而帐蓬里的究竟有谁,她看也没看一眼。
她道完安,有人从屏风后出来,拎一件灰皮大氅往身上披。深蓝的寝衣覆盖其下,裹剩一张没有温度的脸。男人披着发,剑眉冷目,嘴唇薄透。他转目看姜黎一眼,而后目光越发冰冷,含箭一般在她脸上擦过去。
姜黎埋头站着,感受帐里的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形成压迫的气势。她把手里的簪子攥得死死的,呼吸压得轻不可闻。心里绷着的弦,在男人走在自己面前半尺的地方时,几乎紧到断裂。
她还是害怕了,而后什么尊严什么骄傲尽数抛去九霄云外,软了膝盖跪下去,低声道:“将军,求您……放过我吧。”
姜黎等着这位将军的轻浮调笑或者粗鲁戏弄,却都没有等到。她分明听到一声冷笑,那笑里多有嘲讽,而后便是一句,“姜大小姐,你也有今天?”
指尖在手心里震出颤感,连带背后也生抖出许多寒意。这个声音是她所熟悉的,而这种鄙夷的语气声口,让她如芒在背。她还是慢慢抬起了头来,蹙眉把眼前这个男人的脸看进了眼睛里。冤家路窄,她信了。
姜黎抿了下嘴唇,迅速地把头低下来,那喉咙里噎着的棉花的感觉越发清晰起来,撑得她嗓子眼儿生疼。老天爷是抛弃她了,叫她在这样的境况下还碰上恨毒了她的男人——沈翼。她以前所做下的孽债,果然是要一桩桩一件件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