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炳义的前妻在老宅生活十几年,没留下一男半女,被无情的“水鼓病”夺走了生命。直到三十五岁,也就是解放后的第四个年头,他才续的弦。人到中年以后的他,人丁不旺的阴影时不时掠上心头。按照祖上的习俗,逢年关或是清明、中秋等重要节日,俞炳义都要和兄长俞炳仁一起跪在父母的坟头,宣读自己撰写的祭文,告诉故去的双亲一个时期以来家庭的变化。每当念到“不孝男俞炳仁,俞炳义率孙”之处,念了侄儿的名字后就会不由自主地停动好一阵子。毕竟他接受的教育和祖上留下的遗训中都有着这样的内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给古老的宅院顿时增添了生气。这是一九五四年的秋天,正是糜谷上场的时候,除了风和日丽,秋高气爽之外,并没比往日有什么特别之处。当负责接生的大嫂喜不自禁地说生了个“值钱娃”时,俞炳义的脑子一阵空白,闪出的第一个反应是我俞炳义终于有后了,从此给故去的双亲读祭文读到俞炳义“率”时再也不会不由自主地停动好一阵子了!孩子七天时,他来到月房,俯下高大的身躯,掀起盖在孩子身上的毡片,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生命两个泡泡眼皮紧紧地闭在一起,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挣得满脸通红。又叉开小腿,扑登登两下,小鸡鸡一揚,不偏不倚,一泡童尿浇在他的脸上,他顾不得擦去童便,白白净净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孩子一天天长大,能望着俞炳义咧开那个没牙的板板嘴发笑了,他一伸手,孩子跃跃欲试地从妻子手里跳到他的手里,胖嘟嘟的小脸蛋贴在他丰满的胸前,一只棉软软的小手在他的**乱摸,另一只小手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口里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语言,涎水流在他那壮实的臂弯上,一股奶腥味马上透进他的鼻腔,很快又沁入他的心脾。啊!这就是我的儿子!找到了感觉的俞炳义,一有空就抱起儿子,或者让儿子站在自己的一只大手心里,另一只手扶在儿子的腰上,不停地将他抛高,听着儿子发出咯咯的笑声;或者拉着儿子的小手摸自己的嘴吧,孩子被刮过不久的胡茬扎得缩回小手,他反而乐得合不拢嘴。
一转眼的功夫,儿子已经是小学四年级学生了。
俞致祥兴冲冲地走回家,顺手把卷成卷的奖状放在八仙桌上。俞炳义打开奖状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一张八开大的纸上,浅蓝的底色,鲜艳的五角星居中,由麦穗、镰刀、齿轮组成的装饰图案圈出一个方框,红色的奖状二字下面是两行工整的毛笔字:“俞致祥同学在学习上取得了优秀的成绩,特发奖状,以资鼓励。故里公社人民委员会”。画面设计精致,毛笔字秀丽工整。在俞炳义心中,这张奖状不亚于悬挂在大门上的那块“恩贡元”匾额!
一股多日不见的愉悦掠上俞炳义的心头,他当即从庄院后的花椒树上折下几个花椒刺代替图钉,把奖状端端正正钉在“广厦春高”匾额下的正中墙上。
季玉梅不知道奖状是啥,看着自己的男人郑重其事的样子,一脸茫然。俞炳义非常感慨地说:“奖状就是把老师对学生的夸奖写在纸上,让见到奖状的人都知道。给你这样说吧,书本人人都有,能用钱买。奖状不是人人都有,拿钱买不来,只有学习非常好才能得到。”
玉梅听得喜上眉梢,想到儿子当初逃学的事,心里十分感激王校长,“多亏了人家王校长,不是人家想着方子教育致祥,别说得奖,这阵上不上学都两当一着呢!你记,刚上学那会他逃学多厉害!”致祥使劲拽她的衣衫襟子,她才笑着止住话头。
“古人说天地君亲师,就是说,除了天、地、皇上爷、父母亲,就要算老师了。致祥取得的成绩都是老师教育的结果,曹要知恩图报呢!曹家是书香门第,曹的祖上谟公也是当老师的,池老师的太爷爷就是他的学生。人家都出师多年了,带着自家庄上的社火来曹松柏峪耍,因为戴着墨镜被师傅罚跪半夜。那才叫师道尊严!新社会不讲这些,尊敬老师还是应该的。”
“为了致祥喜欢上学校,两个老师把自己的口粮倒贴了好几顿。要是学生都像曹娃一样,老师就得饿肚子了。我一直想给老师补这个心哩,说着说着,三四年的功夫就过去了。刚好,今日是‘六一’儿童节,蜜罐里还剩了点蜂蜜,致祥端一碗给老师送过去。”
“好!”炳义也很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