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追问:“你想她嘛?”
静言禅师陷入了沉默。一阵轻风吹得菩提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盏茶功夫过后,静言禅师仰天长叹一声:“怎么能不想呢?”
说完,静言禅师惭愧的低下了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说了实话。可这句实话,不符合他得道高僧的身份。
王阳明站起身,凝视着静言禅师,严肃的说道:“想念自己的母亲,并没有什么好羞愧的,这是人的本性啊!”
听到这句话,静言禅师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着王阳明行了个礼。第二天,他舍弃了禅师的身份,还俗回家,侍候老母。
王阳明因此事,悟出了一条人世间的真理:无论何时何地,人性都不能,也不会被泯灭。人性,会永远存于天地之间。
贺世忠讲完了这个故事。他对白衣书生说道:“程朱理学、三纲五常,披着灭人欲的皮,干着灭人性之事。其实,人欲即为人性,人性即是天理!我家里朱夫子的那些书,早就让我一把火烧光了!”
白衣书生满意的点点头:“兄台大才,二位,请进吧。”
贺六笑呵呵的问:“你还没考我呢。”
白衣书生道:“您是他的老师。学生的学问如此,老师的学问也浅薄不到哪里去。”
贺六父子,跟着白衣书生来到书院里的一片柳林之中。
无数夏蝉,在柳林里鸣叫着。柳树下,上百名书生,围成了一个圈。贺六父子默默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
圈子的中心,站着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子。这女子身穿露着半个胸脯的唐式抹胸襦裙。她披头散发,全然没有半点妇人家的矜持。她的右手里,还拿着一个白瓷酒壶。
不过,散乱的头发,遮不住她姣好的面容。
贺六见到她那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甚至想起了年轻时候的白笑嫣。
这女子边喝酒,边痛斥程朱理学、三纲五常。
贺六听着她这套看似狂悖的理论,心道:这女人所说的话,倒是跟何心隐当年在苏州文会上所言,如出一辙!
贺六小声问旁边坐着的一个书生:“这位姑娘是?”
书生答道:“你连她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她是何心隐先生的独女,江南才女,何芳晴。”
贺六心中大喜过望!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抓到何心隐,却找到了何心隐的女儿!立仁书院,没有白来!
何芳晴终于讲完了自己的那套理论。书生们频频点头:“何姑娘大才!”
“何姑娘不愧为何先生的女儿!她的见识,不亚于男儿!”
何芳晴拎着酒壶,坐到了书生堆儿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走到了圈子中央。
贺六看那老头儿眼熟。
老头儿自报家门:“诸位,在下山东孟凡鑫。我今日来,不是来讲经论道的,而是来跟诸位清谈朝局之事的!”
老头儿一自报家门,贺六心中咯噔一下。
万历元年,为给张居正推行新政扫除障碍,贺六栽赃了十几个高拱余党。导致他们被罢官。这其中,便有刑部都给事中孟凡鑫!
要是孟凡鑫认出贺六,那就不好办了。
好在孟凡鑫当年只是个都给事中,平日接触不到贺六这个锦衣卫头子。再说,事情已经过去六年了。孟凡鑫并未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的贺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