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鲸道:“是,皇上。奴婢这就去宣旨。”
张鲸走后,永寿宫大殿之中只剩下万历帝跟贺六。
万历帝竟然跟贺六发起了牢骚:“贺六,你应该知道,朕自即位以来,勤于政事、恭行俭约。何曾沉迷过酒色?朕日日批阅奏折到深夜,卢洪春在折子里不说;朕三餐不过四个菜一个汤,卢洪春在折子里不说;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卢洪春在折子里不说;去年河南蝗灾,朕担忧灾民的安危,三天没合眼,卢洪春在折子里亦不说!折子里,唯独说朕沉迷衽席之娱!贺六,你给朕评评理。朕难道真是他在折子里说的那种好色的昏君么?”
万历帝虽贵为天子,可骨子里始终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他自即位以来辛劳王事,却得不到臣子的认可,肚子里存了一万个委屈。
贺六连忙跪倒叩首:“皇上,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之勤政,先皇嘉靖爷不及、隆庆爷亦不及!大明开国后,已历十三帝。皇上之勤政,可与太祖洪武爷相媲美!”
万历帝长叹了一声:“唉!也只有你贺六能为朕说句公道话!贺六,这里只有天与地,朕与你。朕再跟你说句本不该说的话:朕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宠幸过后妃了啊!说朕沉迷衽席之娱?!卢洪春这是实打实的在诽谤君父!朕应该学嘉靖爷当年惩处海瑞的法子,治他一个儿子骂父亲的罪名!”
春秋战国时的君主,都自称为孤或寡人。由此可见,一国之君虽富有四海,却是世间最孤独的人。万历帝这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满肚子委屈却不知道向谁倾诉。现在,他竟将贺六当成了倾诉的对象。
贺六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却没有搭万历帝的话。他心中清楚,此刻他不能对万历帝的话做任何的评论。
万历帝继续说道:“这群酸腐的言官!对朕的圣德从来都是视而不见!只知道抓住朕的错处,大放厥词!有时候,朕真想学夏桀、商纣,把这些苍蝇一样嗡嗡叫的言官全都用炮烙之法活活烫死!或者五马分尸!可朕不能那样做啊!自古哪有杀谏臣的明君?”
万历帝喋喋不休的发着牢骚。贺六依旧沉默。显得万历帝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在此时。张鲸回到了永寿宫大殿。他道:“启禀皇上,卢洪春已被锦衣卫的人杖死了。”
“什么?”
“什么?”
万历帝跟贺六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万历帝神色慌张的问张鲸:“锦衣卫杖死了卢洪春?”
张鲸点点头:“是,皇上。那卢洪春的身子骨好像不怎么好。六十庭杖,只打了四十杖,他就咽了气。”
万历帝傻眼了!如此一来,他便真如贺六刚才所言,中了卢洪春的圈套!卢洪春成了以死相谏的忠臣!而他,则成了杖毙谏臣的昏君!
贺六亦傻了眼。刚才他明明吩咐掌刑百户梁应春轻点招呼卢洪春。梁应春怎么活活将他打死了?难道说,卢洪春的身子骨弱不禁风?
万历帝怒视着贺六:“贺六,你管着锦衣卫,这怎么回事?锦衣卫怎么把他给活活打死了?”
贺六伏地叩首:“臣该死!没有管教好下属。掌刑百户所的人下手没有轻重,臣甘愿受皇上的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