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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老板离席时,打翻了酒瓶,剩下的茅台流出的香味,此时却谁都不想再闻它。酒席差不多了,断片前,我们形成了共识。
扶鲍老板出去的是两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老董和老刘舌头发直,依次重复着自己还能喝的意思,言语不太清晰,豪情也没底气,因为一个老打嗝,一个总在打喷嚏。尽管说不完整一个句子,但努力将眼睛睁开的意图,在动作上还是比较明显的。
班长和我互相搀扶上楼,早有服务员给我们递上了房卡:“206、208”,这房号,我们俩又各自重复了一遍,在打开房门的时候,我还专门重新看了看房间号码:“是206,咋样?班长,就寝还是吹牛?”
班后没理我,扭头向服务员喊到:“浓茶,越浓越好!”
进屋后,往床上倒,感觉得到,班长就倒在我身边。安全感和酒力的共同作用下,我迅速进入了睡眠。
我是被卫生间里的洗漱声吵醒的,看了看时间,凌晨1点钟了,班长在卫生间里,我感到口渴,起来喝水时,发现茶几上果然有一壶浓茶,玻璃茶壶里黄绿色的茶汤中,约有三分之二都是泡胀的茶叶,毛尖向上,根根直立,确实好茶。
茶水是温的,正好入口,猛灌几大杯,这壶里的茶汤就下去了一半了。得烧水了,我找电热水壶的时候,想到,班长估计还没喝呢。
与出卫生间的班长差点撞上,他手里端着电热水壶,说到:“吓我一跳,庄娃子,这可是开水!”
原来,他在卫生间已经烧开一壶了。
“你啥时候醒的?”
“比你早一点,这不刚洗漱完,烧点水,还没喝茶呢。”
“我已经喝过了,班长,留给你的不多了。”
他看了看茶壶,笑了笑:“还算你懂规矩。”
“当然,班长还没喝,我不可能一个人独吞。”
“不是这个规矩,我说的规矩是喝茶的规矩。泡茶离不得母子水,你留了一半老汤,下次冲泡还有味道。你要是把水喝光,下次就没得泡了。”
原来他说的是这规矩,受教。他给茶壶续水的时候,我感到肚子有点饿,看着柜子上还有几包零售,问到:“班长,花生还是饼干?”
“爱谁谁,都一样。”
“我们喝酒酒量差不多,连休息的时间都差不多,班长,我们咋那么像呢?”
“谁跟你一样!你喝得比我少些,老跟老鲍扯什么生意经,光说不喝。老刘老董缠着我,那才叫烦。他们练武的,是不是会什么气功,酒量大身体好,我还真有点难以招架。”
“那我们为什么连休息的时间都一样呢?你醒了我也醒了?”
“这是两个整周期嘛。一个半小时为一个睡眠周期,三个小时为两个周期。”
这什么新理论,我也不深究了,反正,班长说的,都是对的。在部队时,只要跟他在一起,不需要思考那多,听他的话,就够了。
咕咚两口茶后,他斜躺在椅子上,我躺在床上,我们虽然没有看对方,但都注视着顶灯,仿佛在这个明亮的物体上,发掘什么真理。
“庄娃子,最近正常吗?”
“你说哪方面?”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别打岔。”
“表现正常,但实际并不正常,班长,最后我和妍子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布,想扯掉呢,又不知道从何下手。不扯掉呢,自己总觉得隔应。”
“我就问,你们的私生活正常吗?”
“不正常。班长,实话说,没有。倒不是她坚决不允许,而我也下不了手,你知道,感情没到那程度,我得尊重她不是?”
“上次跟你们说的领养的事,妍子同意不?”
“她说以后再说,这算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他又开始喝茶了,杯子碰盘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居,深夜的清脆,仿佛一把得剑,想要撕破黑夜的重幕,虽然无法斩开黑暗,但却刺痛着我的心。
我偶尔丢一颗花生进嘴里,卟嚓卟嚓地嚼,试图用低频的声音,把那清脆来中和。
这不是和声,因为并不协调。
“其实还有个办法,估计你们不得试。”班长仿佛深思后得出了结论。我听得出来,这不是思考后的选择,只能算他终于鼓起了勇气。
“现在可以做试管婴儿,像我和你嫂子那样”他说到这里,知道我要反问,但他没给我时间。继续说到:“受精卵还可以移植到其他母体上,这也算你们亲生的,有许多人在做。”
“你说的是代孕吧?”
“这也是种方法啊。如果你非要有你们的亲骨肉的话,大不了多给别人钱,如果你们觉得感情上过不去,还可以让今后的孩子拜她为干妈,对不对?”
现在代孕,几乎成了一个生意了。三十万到五十万,就可以。说得不好听的话,有些妇女以出租子宫的方式,帮助如同我和妍子这样的夫妻。但是,孕育怀胎的辛苦,所付出的情感成本如此之大,让人觉得相当不人道。
“恐怕行不通,妍子现在学佛,对这东西,接受起来,相当困难。其实,她平时对我的态度,已经不大像夫妻了,我们之间更像是兄弟,这才是我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你是说,她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激情了?”
“大概吧,我觉得,她不再爱我了,或者说,她不再希望有爱情。把我当哥,其实是她能够做出的最大的感情付出了。”
“那你怎么办?”
“不知道,混一天是一天呗,不知道前途和方法在哪里。”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又是一阵沉默。但我注意到一个细节,班长没再移动杯子,我听不到那个清脆。我也没再嚼花生,不再发出低频。
我们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顶灯上,眼神都花了,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班长又开始倒茶了。“有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行,你问吧”。死马当作活马医,反正我跟妍子的情况,已经就这样了,看看班长有什么新的说法。
“你觉得,她对你,是不是完全死心了呢?”
“我觉得有点吧。她跟我的表面亲热,也是做给她父母看的,跟我虽然在一张床睡,但各睡各的被子。她平时念她的佛经、打她的坐,我干我的事,她既不怎么问,也不怎么关心,我在做什么,她不感兴趣似的。”
“不一定吧,你这说得有点绝对。”班长不死心,还想挖掘出闪光点,寻找到突破口。
“跟你说个事,前几天,我又遇到乔姐了,就是原来跟断手人冲突的那个,原来那个乔姐,你晓得的。”
“嗯?对了,因为她,扯出好多故事来。你们不是早就没联系了吗?怎么碰上了?”
“嗨,是我跟妍子一起碰上的,还有乔姐的丈夫张哥,我们还在一起吃了个饭。”我把当天见面的细节,详细地跟班长回忆了一遍。
“我最难受的是,妍子仿佛已经猜出来了,我过去跟乔姐有故事,但她却没表示出嫉妒的状态,你说,她是不是对我,一点爱情也没有呢?”
递过来一杯茶:“喝水,慢慢说,细节,所有你能回忆得起的细节,你愿意讲的都讲出来,真相就在细节中。”
有什么真相,他搞得像个侦探似的。他以前没这啰嗦,也没这侦探的功能啊。也许,这是他做思想工作的套路吧。
讲就讲,当天的事,没有什么不好讲的。见面的问候,几个人的神态、动作,离别后我与妍子的谈话,事无巨细,一一道来。我想,我叙述的能力应该是不错的,班长听得很认真,全程没一次打断。
“就是这样了”,我把喝光了水的茶杯递给他。看在这杯茶的份上,我已经把当天所有能够回忆的细节,全部说了。
他接过茶杯,没有给我再倒,他倒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我知道,他要开始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