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他是对安正邦说的,没有责怪,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远的淡漠。
“既然放心不下顾心怡,你就守着她好了,来看我妈干什么?”
来医院的时候,苏小南就知道了,顾心怡与尤明美一样,都住在这间医院里。
尤明美昏迷这么久,安正邦之前就来看过她一次,然后他就去了顾心怡的病房,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这也是苏小南疑惑不解的。
他那会不是一心想要补偿尤明美吗?不是对顾心怡不屑一顾吗?
原来只有当两个女人都重病的时候,他才能看懂自己的心,做出选择啊。
唉!
身为一个“局外人”,苏小南没有说话,只静静站在安北城的身边,看桂倚秋哭天抹泪,看安正邦呆若木鸡。
久久的沉默中,病房里只有桂倚秋的哭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安正邦才慢慢地走过来。
他也没有去看儿子的冷脸,也不看哭得几近晕厥的桂倚秋,当然他更是无视苏小南的存在,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走近尤明美的病床,然后低下头,在她的额角轻轻一吻,再慢慢撩开了被子,执起她一只脚。
这个行为让人吃惊。
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只见他摊开了掌心,露出一根脚链。
那脚链不是太亲,做工精致,乍一看与“囚鸾”有几分相似。
可这……是要做什么?
安正邦没有说话,他像突然间老了十岁,每一个动作都极为缓慢,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用了好久好久才吃力地将那条山寨囚鸾扣在尤明美的脚上。
“好看,真好看。”
他就那样端详着,端详着,然后做出一个更加令人吃惊的举动。
轻轻低头,他将唇烙在了尤明美病后枯瘦如柴的脚背上……唇片久久贴着,没有挪动。
此情此景,深情许许跃入眼前……
只奈何,斯人已逝,再也看不见,感受不到。
世间最催泪是离愁,世间最无奈是永别……
无可逆转的死亡所带来的悲伤,也湿了苏小南的眼。
泪雾模糊中,这一幕就变成了一副亘古忧伤的画,渐渐泛黄,变得苍白……
然而,除了桂倚秋,谁也没有哭。
“明美,那天你说,想和我在滇西古城的街头走一走,就我们两个,看河水倒映灯火的静谧,看小情侣手挽手从身边走过,笑一笑,闹一闹……而我们就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生命的尽头……”
安正邦抬起头,慢慢说着,认真看尤明美的脸。
“我答应了你的。可我没有做到……”
如果不是顾心怡横插一脚,他是可以做到的。
谁料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而滇西一别,就成永别?
“这一生,我注定负了你。”
沙哑着声儿喃喃着,安正邦慢慢地抬手,轻轻捂在尤明美的眼睛上,遮住了她死不瞑目的一双眼。
“我找不回囚鸾了,有愧于你。这一条脚链,是我走遍了景城才找到……我知道,它配不上你。但不论是不是囚鸾,我的心意都是一样的。明美,你是我的妻,我儿子的母亲,我安正邦永远的,也是此生唯一的爱人。”
情话絮絮,如诗如歌。
然,最需要听的那个人,终究是听不到了。
还有什么是比失去之后才醒悟更令人遗憾的呢?
苏小南吸一下鼻子,轻轻咬住唇。
安正邦却慢慢地从尤明美的眼睛上挪开了手,喟叹一声站了起来。
“明美,你先走一步,我不会让你孤独太久,早晚会来陪你的。”
被他一捂,尤明美双眼已经合上,这样再看,神色也变得安详了许多。
仿佛临死前那一抹不甘,根本不曾存在过,只是苏小南看花了眼……
“唉!”
苏小南不由自主幽叹一声。
每个人都一样,孤零零来到这世间,再孤零零地离去……
她在心里默然一念:婆婆,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