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平时比较低调,逢人喊哥,不过顾骜实在是年轻得不像话,所以他只能喊学长了。
幸亏他是学日语的,这也不奇怪。
顾骜打量了两眼:“就剩你一个人在?”
杨义一边把顾骜往里让,给他端椅子,一边解释:“我是本地人,不用赶火车,就多留几天——图书馆还没关呢,好多不能外带的书,趁这几天没人抢,抓紧学习。”
这一点顾骜是知道的,当初接杨义报道的时候,这个京城本地学弟还自己跑到学校了,害他在崇文门火车站等了好久。不过后来也算因此印象比较深刻,这半年里略微有些交情。
顾骜微微点头:“这么用功。”
杨义给顾骜倒了一杯热水,谦虚地笑笑:“时不我待啊。您的成就摆在那儿,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晚辈,能不急么,都20好几的人了。”
顾骜对此倒是一点都不拿乔:“话不能这么说,你念书之前在部队干了七八年了吧,将来这都是宝贵的历练。”
杨义颓废地笑笑:“通讯兵、宣传兵能学到什么,就是吃苦而已,最后也没能正式提干,所以还是要读书。”
顾骜看话题越聊越开,怕忘了正事儿,就把油纸包先搁桌上:“看我,都跟你聊忘了——我中午在京西宾馆吃的,你不嫌弃是剩菜,就拿去吃吧。”
因为已经凉了,香味没那么浓郁,不过看到那棕黄油亮的颜色时,杨义的唾液腺还是疯狂分泌起来。
“京西宾馆?那可档次高……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晚上一起吃?”杨义强忍着客气。
“自助餐,我中午吃了五斤,各种肉。晚上一点都吃不下了。”
杨义瞠目结舌。
这世上还有一顿吃五斤野味的好地方?
不过,他马上转念一想:“书上教过,西方的‘自助餐’是一种想吃多少吃多少的宴会组织形式……要是我去起码吃七八斤!”
这么一思量,杨义就不废话了,直接“嗖”地揪走了一条兔腿,咬着咬着眼眶就湿润了:“顾学长真是仗义啊,自己有肉吃,就想到弟兄们了。明明可以留到回家火车上吃的……京西宾馆大厨的手艺就是好,太香了……”
显然在他的字典里,并不存在“烤肉放过夜了可惜”这种词汇。反正是冬天,人家农民烧的肉,没冰箱都能吃半个月呢。
顾骜看对方吃肉也尴尬,就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聊:“杨哥,说说你在部队的经历呗,通讯兵怎么会转宣传兵的,前者是技术兵种吧。”
“别,你千万别叫我杨哥。”杨义连忙抹嘴,不敢托大。
顾骜为难:“你比我大快十岁……”
杨义坚持:“那也不行。”
顾骜想了想:“那叫你阿义总成了吧?”
这下总算行了。
杨义便一边吃一边回答:“通讯兵其实也没多大技术含量。我刚进去的时候,要学发报,后来连、营两级配了野战电话和对讲机这些,就改电话兵了。
后来团里看我声音正气,就拉去做播音员,成了宣传干事,不过没正式干部编制。其实现在还有老师说我这嗓门适合上电台。”
顾骜听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坏了……这兔子和雀肉糜里都有辣椒,不会对嗓子不好吧?赶紧别吃了!”
杨义连忙把肉护住:“不碍事不碍事,这点辣算什么,再说我又不想当发言人。”
“我看你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是好吃得眼泪都出来了!”
寝室里充满了哥们儿的氛围。
“吃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顾骜跟杨义扯了会儿淡,寝室门就被拧开了,还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来人竟是敲门都没敲。
顾骜一看,原来是韩婷。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敬地站起来:“韩老师——我今天在京西宾馆吃的自助餐,一起啊。”
韩婷优雅地拈了一块雀肉糜:“我刚才去寝室找你,觉得你也该回来了,结果人都没有。幸好下楼的时候,听到你声音了。上午还顺利吧。”
顾骜简单汇报了几句,杨义还想回避,不过被韩婷一个手势制止了,示意他不碍事。
听完之后,韩婷微微点头:“你能跟一机部外事局的人混熟,那就最好不过了。部里还有最后一个福利奖励你,算是弥补你被转出去。”
“什么福利?”顾骜热心地问,连杨义也竖起了耳朵。
“你别买回家的火车票了,再住两天吧,跟专列一起去南方——亲王住了十几天,觉得北方不舒服,又想去散散心。
部里还是按老规矩安排,第一站金陵,后面姑苏、沪江、终点站钱塘。反正是火车,部里的接待随员不差这一个,就捎上你好了。
到时候听礼宾司朱副司长的安排,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说不定会让你聊聊跟越南人打笔仗的事儿,给亲王解解闷。”
顾骜恭恭敬敬地接受了任务,内心其实是不太愿意的:他又不是给人解闷的。
不过考虑到待遇应该还不错,闲着也是闲着,就这样吧。
一旁吃兔子的杨义,听得目瞪口呆。
差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