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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是谁疼了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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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醒来后头痛欲裂。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清晰打在女孩子白净的脸上。顾西洛怔了怔,头脑略微清醒,看自己的长臂被她枕着,她的衣衫被褪下了一半,雪白的颈脖和锁骨处触目惊心的点点殷红,视线再向下,就连胸口都同样被烙上了痕迹。

顾西洛脸色猝变,心一惊一疼,该死的自己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视如珍宝那么重视的一个人,他居然用这种方式对待了她,还是在他极度不清醒的时候。顾西洛万般懊悔地努了努嘴,抽出手臂小心起身冲了个冷水澡。顾均远犀利冷漠的眼神尤在脑中,痛得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水流进入鼻尖一阵酸楚,颀长的男子就那么弯着腰猛烈地咳嗽,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眼泪和着水流顺势而下,他第一次觉得命运如此可笑,连自己的爱情都由不得自己控制。

那是他的父亲,在给了他最黑暗的童年之后剥夺了他少年时期的梦想和追求,如今,连他最心爱的人也要一并剥夺。

“总之,这辈子你们无法在一起,如果你偏要一意孤行,两败俱伤的局面你无法收场。”这是顾均远离开之前最后对他说的话,别有深意,难道他一直极力隐瞒的往事,真的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了吗?

那么……念安要怎么办呢?他的念安,那么敏感,那么容易受伤,那么坚强的能扛住所有的事情不吭一声,痛了从来不会掉眼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意着的这个女孩子,坚强得让他觉得痛恨?

苏念安在浴室门口踌躇许久,里面水声不止,顾西洛已经进去快一个小时,仍没有半点要出来的迹象。从昨晚到现在,他种种行为都透着诡异,这不是真实的他。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顾西洛蜷缩在角落,莲蓬头的水肆意洒在他身上。她心里一惊,立刻跑过去拧紧开关,大浴巾往他身上一盖,瘦削的身体几乎环绕住他。他抬眼时眼圈还微红,整张脸湿淋淋的一片,不知是眼泪还是水流,往日里深邃幽暗的墨瞳里是她所不熟悉的迷茫和惊慌。

苏念安喉间一紧,心紧缩起来,痉挛般的疼痛。红唇主动贴上他冰冷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推开。

顾西洛停顿几秒才反应过来,顿时手脚慌乱地把她捞回来护在怀里,“会感冒的,冷。”

“你知道,却蹲在这里淋了大半个小时。”苏念安耷拉下脑袋,似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我已经习惯了。”他打横抱起她轻轻放上床,指尖划过她细腻皮肤上的殷红,苏念安脸一烫,身体轻颤起来。

顾西洛的眼神渐渐迷离,他半眯着眼。管他什么真相,什么世俗眼光,他顾西洛看上的女人无论如何都只能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他也在所不惜。他等了十年才得到她,要如何才能放手?

“念安,想不想回曼彻斯特看看?”

苏念安一抬头,额头触上顾西洛的下巴,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总觉得在她身边的这个顾西洛有些不一样?

顾西洛目光柔和,吻住她的耳垂,“念安,我们私奔吧。”

Brian斜靠在吧台边,下午六点的光景,并非营业时间。偌大的酒吧内只有两人,逆着光,整个人被埋进阴影里。有些人,心里总是藏着太多事,无论如何都无法释然。念念不忘的结果,便是彻底沉沦。

顾西洛从不顾及世俗眼光,他离经叛道,孤傲倔犟,但苏念安不同。他多了一个她,从前的潇洒劲一去不复返,正如Brian说的,顾西洛,你现在真是个世俗的男人。

谁说不是呢,寂寞了那么多年的灵魂好不容易被人拥抱,怎么舍得再离开?顾西洛再如何傲慢狂妄,终究也只是一个男人罢了,有谁不希望能一辈子守着相爱之人?

“真的要去曼彻斯特?”Brian晃着酒杯,隔着透亮的玻璃依稀能瞧见对面男子紧绷的脸。

顾西洛挑了挑眉,“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

“Cris,这不是你的作风。”Brian声音微懒,瞥了他一眼,“真的要将苏氏置于死地?”

“你说呢?”答案不置可否。

“当初不知是谁花了大力气保住苏氏,现在居然又要把曾经自己一手扶上来的东西摧毁,你一点也不会觉得可惜?你该知道,苏氏现在是苏念安的。”

顾西洛的眼光越发深沉下去,暗潮汹涌,似乎要把什么彻底撕裂。他闻言残忍一笑,“该让他们也尝一尝,什么叫做绝望。”

顾西洛就是这么一个人,睚眦必报,更何况对方还触犯到了他的底线。

苏念安被迷茫地架上飞机的时候仍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眨眨眼睛看向拥着自己的顾西洛,那个总是带着一张桀骜面具的男子哪里去了呢?私奔?这样的他们就算是私奔了吗?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心安理得地一辈子在一起?

她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西洛笑容一滞,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掩盖掉。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工夫,但还是清晰地落到了苏念安眼里。她敛下眉,听到他说:“能有什么事?在我眼里,除了你的事,什么事都只是小事而已。”

情话多动听,没想到有一天骄傲的顾西洛说起情话来也会这么肉麻,也跟其他热恋中的男人无异,为博卿一笑已经知足。

“Cris,你不坦白。”苏念安撇了撇嘴,睫毛下淡淡的一片阴影。何止不坦白呢?顾西洛从来就不将自己的世界向她敞开,对他的生活、朋友圈子、工作,她一无所知,他只把她圈在他的世界,仿佛全世界她只要一个他就足够了。

只有苏念安知道不够,远远不够。她很贪心,渴望知道所有的他,而他展现在她面前的,永远只是那么微小的一部分。是不是十三岁分开之后的十年,已经来不及再让她了解这个男人了呢?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手心贴着手心……

顾西洛心里一动,把她抱住往自己怀里挪了挪,好笑地抬起她赌气的下巴,“怎么了?跟我闹上别扭了?”

她扭过头去,眼眶已经一片湿润。他怎么会知道,那些天他的反常让她如何害怕,从不酗酒的他喝得酩酊大醉,她又怎么能够安心入睡。

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他也已经觉得她是个负担了?

顾西洛没有察觉到苏念安的异样,也许真的太过疲惫,他靠在苏念安肩上便沉沉睡去了。这些天整夜的失眠,没有一刻睡得安稳,也只有在她身边,才能让他静下心来。

苏念安低头看去,顾西洛脸上带有满足的笑意。她失神,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心思,为什么她总也看不透他呢?十三岁时,她还只是孩子,二十三岁,她已经长大,他却比她成长得更加迅速,仿佛一夜之间,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不再只是这十年空白的差距那么简单了。

顾西洛,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呢?你总以为用自己的方式待我才是对我最好的,你怎么就没问问我,我是否愿意被你这样对待呢?你怎么不想想,有些事情也许知道比不知道要好,至少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我不会茫然得手足无措,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

曼彻斯特的街头阴雨绵绵,湿滑的路面像极了那年圣诞节。他们在市中心租了一套单身公寓,为期一个月。她问他为什么要出来这么久,他笑着说因为他们是私奔来着。

真的一点都不好笑,顾西洛越是反常,苏念安越是觉得这种幸福即将到头。他们之间从来都是顾西洛努力维系着,如果有一天连他也放弃了,苏念安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也如当时的顾西洛那样勇敢,用尽力气不顾一切地去追逐未知的未来。

越想越是恐慌,苏念安整个人都郁郁寡欢,就连两个人独处也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终于有一天,苏念安还是迷了路,在曼彻斯特的十字路口茫然看着人来人往,心里渐渐了然。

她想顾西洛怎么会弄丢她呢?他把她护得那么严实,生怕她不小心就走丢了,对她那么在意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放她独自在陌生的国度呢?苏念安不敢去深思,她走到路口,在一家店门口蹲下来抱住双臂。

思绪有些凌乱,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早上出门的时候顾西洛还笑着替她打理衬衫,温柔得不像话。叮嘱她要好好跟在他身边,可是才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那么分开了。偌大的曼彻斯特,苏念安找不到回去的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阴雨已经停了下来,温度却降得更低了。苏念安紧紧自己的小外套,手掌碰到一张卡片状的硬物,拿出来一看,脸上血色顿时全无。那是一张银行卡,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标签:密码是你生日。身上还有她的身份证以及护照。

她再也忍不住浑身颤抖,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呼吸不过来。她徒然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胸部剧烈干呕,胃里空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眼泪湿了一脸,和发丝粘在一起。她不是傻瓜,知道这意味什么。这张银行卡也不是她的,而是顾西洛的。顾西洛早有预谋,他给了她钱,然后放她在异国他乡自生自灭。

可是为什么?这算什么?

“顾西洛……顾西洛……你用这种方式来侮辱我,也侮辱了你自己啊……这是为什么?那我们之间究竟算什么呢?”苏念安把脸埋进臂弯里,泪流成河。她哭得歇斯底里,在陌生的异国街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有多么失败啊,她离开顾西洛竟然心痛成这样子,但……就算要分开,至少让她走得有尊严些吧,这样算什么?一场你情我愿的爱情游戏?到后来他厌倦了,选择用这种方式做个了断?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忍不住去讨他欢心,用自己的卑微去换取他片刻的笑容,却忘了如此作践自己让自己失了尊严,这样的爱,还算爱情吗?

那张银行卡还被紧紧攥在手心里,掌心上被刮破了几道口子,有血痕凝固在上面。苏念安如同一座雕像,三天来蹲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吃不喝,没有任何表情,目光空洞,宛若活死人。原本漆黑如缎的发丝已经有些枯燥,凌乱地飞扬在冷风里。双眼凹陷下去,面色难看,原本就已经足够瘦削,如今好像风一吹就会被刮走似的。

顾西洛,我在等着你,从马德里到曼彻斯特,我们最初相遇的城市。可是你在哪里呢?是不是我乖乖等在原地,你就会回头把我找回去了?

第四天了,顾西洛靠在椅背上对着窗口。她不在身边的第四天,曼彻斯特从早上开始下了整整一天的雨。不知道她回国了没有?在找不到他之后,她应该会先想办法回国吧?来曼彻斯特之前他已经咨询过为苏念安诊治的心理医生,除了遗失部分记忆,苏念安的臆想症已经基本康复,那么已经如常人一般的她,应该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了吧?

心绪烦躁起来,他用力撕扯衬衫领口,两颗扣子被拉扯下来,他全然不顾,一口喝下一大杯威士忌。只有用酒精麻痹自己,他才不会去想她粲然如星的眸子,可每次越是醉酒,眼前越是出现更多她的幻影。笑着的,哭着的,手足无措的,痛苦的,还有……绝望的。

顾西洛被猛然惊醒,手心渐渐握成拳头。心脏剧烈起伏着,几乎喘息不过来。他忽然低下头撑住自己的额头,轻轻啜泣起来。眼泪一滴一滴滚烫地落地,而他的心被撕裂成几片,除了她回到他身边,否则心再也无法完整。

她是你妹妹。她是你妹妹。妹妹。梦魇般的声音啃噬着顾西洛混沌的意识,脑袋快要裂开来,疼得他呼吸局促。那份调查报告的内容至今还清晰地印在顾西洛的脑海里,那时他双目猩红,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毁灭。

当年强暴了沈安林的男人,顾西洛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是顾均远,他的父亲。那天顾均远找上他,凌厉的目光刺入他眼中。他的父亲顾均远是个手腕专制雷厉风行的男人,顾西洛明白,顾均远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顾西洛并不惧怕他的威胁,没有人能威胁顾西洛,但他却怕苏念安知道这不堪的真相。

兄妹乱伦?这算什么?在他们相爱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顾均远犯下的错误,为什么要拿他们的爱情来陪葬?他们只是互相需要彼此拥有,这又有什么错呢?

可是顾均远却说他们不能在一起,苏念安是沈安林的女儿,换言之,他们两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兄妹两个字,当时如一柄利剑生生剜开他的心,仿佛一夕之间整个世界崩塌,而他的生命也从此残缺不全。他不敢告诉苏念安,这是怎样一种肮脏的感情,又是怎样一段不被世俗承认的爱情。她那么干净的眸子,他好不容易才扫清了那些阴霾,于心何忍。

顾西洛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看淡一切,只要他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是比在一起更加重要的呢?但日复一日,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对她的渴望时才发现有些感情在现实面前是多么无力,他们拼了命要在一起,到最后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

掌心依稀还残留着苏念安温暖的体温,就在那天早晨,他们还那么亲热地拥抱接吻,隔了短短几个小时,他亲手把她扔在了曼彻斯特纷扰的街头。那时他看着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一点点在自己视线内缩小,只觉得心里开了一道口子,永远无法再愈合。她是他的阳光啊,没有了阳光,他要如何再回到那片黑暗当中?

重重一拳猛地打在玻璃写字台上,深厚的玻璃裂开一条隙缝,折射出顾西洛几近扭曲的脸颊。顾西洛,你以为把她从身边推开就了结了吗?就真的能忘掉了吗?你太天真了,十年时间也没有让你将她遗忘,短短几天怎么够?她一定很害怕,她是那么信任你,可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居然把曾经努力呵护着的人丢弃在了异国街头。

顾西洛猛然想起什么,骤然起身,脚下一滑,被连续绊了好几下。他顾不得这些,发了疯似的跑出去。大雨打在身上,瞬间模糊了视线。他怎么忘了,念安虽然曾在这里待过,可根本就不认得路,更何况她如此固执,没有得到他肯定的答案之前,她又怎么会走?还记得记忆里那天,她趴在自己耳畔,用温柔的声音轻声说:“Cris,天涯海角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假如有一天我们其中一个走丢了,记得不要乱跑,另一个人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对方,知道吗?”

顾西洛想他一定是被冲昏了头脑,才会忘了当时苏念安难得的温柔许诺,才会把心底那么喜欢的人亲手推出去。她该是多么无助!

他越想越难受,眼泪伴着雨水疯狂涌出,原来他不是不会流泪,而是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露出被压抑许久的真性情。那些年在顾均远严厉的管教下,顾西洛早已失去属于正常人的哭笑的本能。他会笑,并不代表真的开心。但他也绝不会哭,哭泣代表了软弱和妥协,在这之前,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词语。

顾西洛猛地在街角对口停下,心口疼得发慌,胃痉挛般的疼痛起来。他借着旁边的墙壁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微微弯身,一双眼睛贪恋地注视对面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儿。还是那天出门时穿的那身衣服,隔得再远他也能感觉她在颤抖。从店内走出来的女人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她纹丝不动,似乎惹恼了那女人,女人朝她身上狠狠踢了两脚,而后又折了回去。

顾西洛脑中一片空白,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在地。老天,难道她坐在那里等了他三天吗?她三天都在原地等他,一步都不曾离开。

顾西洛,你究竟做了什么?他闭了闭眼,胃里恶心得想吐,再也不管那么多,抬腿冲了过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也不放开她的手,就算被唾弃被诅咒,他也不要再放开她了,没有苏念安的顾西洛,如行尸走肉,和死人又有什么两样?

苏念安被一股力量带入怀中,低垂的睫毛微微一颤,然后是不可思议地想抬头去看看他,却被顾西洛牢牢按在怀里。她的脸颊贴在他心跳的位置,已经绝望了的心终于慢慢苏醒过来,她后知后觉地环住顾西洛的腰身,闷闷地在他怀里哭出来。

秦薇说过,能让你哭到声嘶力竭的人,是你此生最爱的人;能让你笑得没心没肺的人,是此生最爱你的人。

这两样顾西洛都做到了。她趴在他身上大哭出声,连日来的委屈和害怕在看到他时猝然决堤,没有人能明白她心里的恐慌,如同一个落入深海的溺水者,好不容易才等来将她救离海面的勇士。她一度以为,他们再不会有未来了,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对她不离不弃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在面前,以后的日子她只能靠着那些回忆独自缅怀。

可,他仍是来了。

苏念安哭肿了眼,仰起脸迫不及待地亲吻他的唇,撕扯之间不知咬破了谁的唇畔,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口中,如此真实的感觉,终于将他们失却的魂魄一点点拉了回来。

“我没走……他们赶了我好几次,我不敢走……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我就知道,Cris,Cris……”大雨里,她的声音极度嘶哑,泣不成声,心疼得顾西洛眉头紧蹙。

他的念安啊,他的女孩啊,傻女孩,你为什么不骂我不打我,甚至不质疑我怪我呢?

顾西洛闭上眼睛把脸紧紧贴上她的,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连日来的空虚终于一点点被填满,他感受到她真实的存在,心里的空缺一点点复原,他知道他早已万劫不复。

橘黄柔和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女孩子脸颊潮红,嘴唇泛白。顾西洛蹙着眉,一次又一次为她擦拭身上的冷汗。从把她带回来起她就开始发烧,喂她吃了退烧药才微微缓解下去,可一只手仍死死抓着他,仿佛一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她是在害怕吗?害怕那样的遗弃会再一次出现。她那么坚强,纤瘦的身子抱在怀里几乎只剩下了骨头。脸色比以前更差,阵阵青白,不复往日一点神采。

顾西洛在她身边躺下,一只手从她脖子下穿过去让她枕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把她贴向自己。他无法相信,四天前分开时还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再回来时居然已经变得这么狼狈不堪。昔日的靓丽被一点点磨逝,漂亮的眉眼始终挂着一丝不安,他怎么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他问自己那时怎么狠得下心,进而不断自责,心疼得无以复加。

到了后半夜,苏念安被汗水捂醒,身体极不舒服地扭动起来,感觉被人钳制着,一道阴影已经盖了过来。他紧张地撑起身体打量她,语气带着浓浓的焦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苏念安的眸子混沌,想起了什么,又黯淡下去,灼热的气息萦绕,她用低哑的声音轻轻说:“我热了,想去洗澡。”

顾西洛二话不说把她重新推回被窝仔细掖了掖被子,“我去放水,很快,你再躺会儿。”

看着那抹孤傲的身影,苏念安眨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他再回来时抿嘴沉默着,不发一语把她从床上打横抱起带入浴室。浴缸上热气氤氲,引得她身上轻颤起来。

见他纹丝不动,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苏念安不禁红了脸,干咳一声,“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洗澡。”

顾西洛顺着她身姿的曲线,修长的手指停在她胸前,很自然地为她解开睡衣扣子。苏念安一惊,急急抓住他异常滚烫的手,心加速跳动。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身体因为他的接触而发生细微变化,她混沌的目光在一片氤氲中越加迷离。顾西洛喉结微动,深深吸口气,终是颓然放下了手,在她脸颊上吻了吻,转身出了浴室。

苏念安仍坐在云台上,胸口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热度,她无法再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明白,顾西洛怎么这样善变,让她比以往更加无法看透,近得了他的身,进不去他的心。

Brian在电话那头揶揄地笑,说着Cris我就知道你没这么潇洒说放下就放下。顾西洛一手支着话筒,笑意蔓延到了眉梢,苏念安正一心一意捣鼓着下午刚买回来的十字绣,明明什么也不会偏还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嘟着红唇的小嘴可爱极了。

Brian轻轻咳嗽一声,知道好友没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不由得低叹一声。从前他觉得就算所有男人一恋爱就会变成傻瓜,至少顾西洛不会,现在看来顾西洛不是不会,他只是在过去十年里极度压抑自己,因为那个会让他变成傻瓜的女孩子还没有出现。

“Cris,我觉得与其纠结你和她之间的兄妹关系,不如去调查一下你的身世,毕竟,没有人知道你母亲究竟是谁。”

顾西洛笑意微顿,手指敲打着玻璃写字台,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只是他如今已经不太再在意这些了。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苏念安既然选择抓住他的手,就应该始终站在她身边,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事。

“Brian,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直说无妨。”优雅的嘴角划出漂亮的弧度,与投来求救目光的苏念安四目相对,他从未觉得如此幸福。

“呃……或许……也许……你不是顾均远的亲生儿子也不一定……”Brian小心斟酌着措辞,顾家以及顾均远,这一切都曾经是顾西洛的禁忌,纵然关系铁如他们,顾西洛也定是说翻脸便翻脸的。

果然,顾西洛嘴角的笑逐渐消失,眼神蓦然变得冰冷,高深莫测道:“我该说什么?谢谢?好了Brian,我自有分寸,我和她后天回马德里。再见。”

大力挂掉电话,声音吸引了苏念安,顾西洛走过去从身后圈住她,亲吻她白净的脖子,惹得她身体一阵酥麻。

苏念安笑着闪躲,“别,痒痒的。”

他闻言更加放肆地亲吻,重重地吮吸,直至留下专属于他的吻痕,才满意地把头搁到她肩头,“还没研究出来怎么绣?”

“我没碰过这种东西,好难哪,你会吗?”苏念安有些泄气,身为一个女孩子,连十字绣都不会,她只觉得羞愧。

顾西洛哭笑不得,大手揉乱她的黑发,“连你都不会的东西我怎么会?”说着从她手里丢掉那张图纸,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走,我们出去吃饭。”

苏念安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顾西洛带出公寓。对于曼彻斯特,顾西洛再熟悉不过,这里有他的童年,有最阴霾的回忆,最绝望的从前。他裹紧苏念安的大衣,与她十指紧扣,仿佛天长地久。

那是一条昏暗的街道,不同于外面的绚丽繁华,仿佛是被隔绝了的一个黑暗世界,到处充满着酒气和糜烂。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酒吧,破旧不堪的小食店,还有三三两两集结在一起的黑人,大多都是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痞里痞气,吊儿郎当。

苏念安往顾西洛身边缩了缩,眉头自然地皱起来。她不喜欢这里,太阴暗了,这里的人大多是曼彻斯特社会最底层的人,抢劫赌博吸毒,无恶不作。远处电线杆后一男一女有规律地律动,霎时红了她的脸,她别过头去,视线与顾西洛相对。

顾西洛心里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带她绕过深巷,最后在一扇破旧的门前停下脚步。这是一座极其破烂的小屋,窗户上破了很多洞,门漆几乎脱落光了,很重的霉味沁入鼻尖。

苏念安不解地看向身边的顾西洛,顾西洛抿着唇,伸手轻轻一推,突如其来的漆黑让她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屋内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只有一张很小的木板床,以及一个很小的柜子。她强忍下想要呕吐的冲动,心间涌现出一股莫大的心酸来。

顾西洛突然回过身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后颈,那么用力地想要把她糅进怀里,害怕一个不小心,她又会从自己面前消失。

“Cris,你怎么了?为什么带我来这个地方呢?”苏念安轻抚他的后背,希望能安抚他不安的情绪,忽地想起了什么,目光中探出一抹悲悯,“这是……你从前生活着的地方,对不对?”感觉这个男人身子重重一颤,苏念安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猛地抱住他的腰身,心疼得一遍遍亲吻他的胸口。是了,十七岁前的顾西洛是独自生活在曼彻斯特的孤儿,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社会最底层挣扎着度日如年。他逼迫自己强大,因为想要生存下来,想对着那个将自己抛弃的父亲骄傲地笑,他无所不做,只要能让自己活下来。

“念安,这个房子,我住了十年。”顾西洛的声音有某种不知名的悲伤,不知是感触抑或是憎恨,他从来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描绘自己儿时度过的这十年光景,那是他此生最黑暗的时光,被鄙夷,被抛弃,被轻视,被所有人唾弃。

苏念安抬起顾西洛的头,这张清秀的脸上此时落下了雨滴,泪水滚烫,滑进她的心间。他的眼神太让人心酸,晶亮的瞳孔中是她自己苍白的脸颊。她太爱这个男人,太想让这个男人好了,她渴望他能快乐,如果她在他身边才能让他忘却那些痛,那么她愿意与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Cris,你想说什么呢?就算你曾经在曼彻斯特的街头乞讨那又怎样?我喜欢的依然还是你,十七岁时会对着我开怀大笑的顾西洛,后来会把孤苦无依的我带在身边照料的顾西洛,守了我四年仍对我无微不至照顾的顾西洛,现在还是那么爱我的顾西洛。我喜欢的只是你,不因为你是顾家的人,也不因为这个姓氏后面的财富,我爱着的,是在我绝望无助最困难的时候从来对我不离不弃的你。所以Cris,关于你的过去,为什么一定要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如果是我,怎么舍得你吃那么多的苦?”

顾西洛清冷的眸光雨雾渐浓,终于狠狠湿了眼睛,泪水一滴一滴落到她脸上,两个人的眼泪,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这是顾西洛第一次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软弱,把自己无助的一面彻底表现出来,他压抑了很久,久到已经忘了不是谁天生就需要坚强的。他也有哭的权利。

他们在狭小黑暗的空间内彼此拥抱,以一种决绝的姿态,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们是如此爱着对方,想要对方过得很好很好。苏念安靠在顾西洛胸口,心闷得连呼吸也不平顺,过去几年,她究竟是怎样狠心,才会假装失忆一次次从他身边逃开呢?现在在他身边,一旦上瘾,却是再也无法放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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